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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荔沙苑风景区简介,大荔沙苑的来历

2023-11-27 10:39 作者:岑岑 围观:

文/拜啸霖

“过事”是老家的一道民俗风景。小时候常听大人说,“过事”是件熬人劳人的事,过的是“事”和“情”,劳的是身和心。

“过事”就是农村人经办婚嫁、丧葬、“脱服”、过寿、看娃(看满月)、完灯、上梁……等等人生大事的民俗仪式,其规则和思想,是三千年前《周礼•春官宗伯》中的宗教、礼仪碎片在东府沙苑地区的文化遗存,闪耀着上古文化和乡俗文化的精髓,蕴含着乡村人对人生的认识和对上苍的敬畏。

老家人最为不齿的“过事”,是那种专门给外人看的“过事”,“当家”生前没有子女照顾,去世以后为了展示所谓的“假孝”,大搞大闹,铺排浪费,招摇过市,村里人一言蔽之“存世不孝,过事大闹,实为不肖,唾沫淹了(liao)”,戳脊梁骨和落骂名是必然的下场。

用乡里人的说法,“过事”本身并不复杂,麻缠的是事前、事后、事中和事外的事,处理不好会生出不少的节外事、闹心事和烦心事,甚至是一些旧的是非、矛盾沉渣泛起,诱发出新的是非、矛盾,层层叠加,迅速发酵,终致一场大的祸患。一旦走到这一步,是让很多“事主”头皮发麻、束手无策的。

所以“过事”时事先要恭请一个德高望重、善于协调、处事周全、受人尊敬的“乡公”,首先和主家对要过的“事”进行一番细致的沟通、合计,对事前、事中、事后想得到想不到的“情况”有个心理准备。

“过事”首要的是摆置“事”,村里人叫作“盘事”,也就是学名里的策划、安排,商量亲戚动到什么范围、“过事”大小规模、席面的标准、烟酒茶的标准、请不请乐人“龟兹”(唢呐乐队)请几口的、戏班子请本地还是省城的、帮忙打闹的请哪些人、费用的大致匡算、费用筹措分担方案以及到位时间……之后,“乡公”之间也会进行分工。一般按照总管、对内、对外、典仪的职能分,也有的是按照总“乡公”、主事、典仪来分;事情规模小的话,不会“茄子一行辣子一行”(分清)的分,各有所重,互相补台。

“乡公”自己责任清楚了,就开始“摆支”帮忙的,首先确定的是“礼房”管钱、管物、动文墨的,抬脚动步离不了钱,进入事中免不了消耗物品,过“丧事”的并行安排“报丧”“拱(箍)墓”,喜事的话有些事情主家事前已经考虑了不少……进入事中的分工,“乡公”早已熟悉得滚瓜烂熟,管厨做厨的一摊子、请戏管戏的一摊子、搭棚摆置的一摊子、赁借碗筷品碟杯盏茶壶的一摊子、接礼待客支客的一摊子、设置典仪的一摊子……

各摊子的管事和职责,都写入《执事单》,张贴于醒目的地方……“乡公”的脑子一刻不停地在转,先一天主要干啥,需要多少人,在什么时间必须完成;第二天有多少人吃席,安排谁接客、谁支客、谁看客,一样都不能漏了;第三天谁帮满归还赁借的桌椅板凳、碗碟筷子、茶壶杯盏、篷布支架……

主家的脑子也没有停着,尤其是嫁女娶媳妇的“过事”,嫁女的一方要考虑谁为“辅(扶)女”,谁做“媵女”(古代指随嫁者,现代伴娘),不让女儿给耍闹的“欺负”占“便宜”,迎亲的一方要安排主迎的尊长、拿礼的叔侄、放鞭炮的小伙、甩红的小孩儿,末了少不得多准备些红包和喜糖……琐琐碎碎,哪一件忘了都是给主家添堵。

虽然“过事”的由头或者事项很多,但真正称得上复杂的还是婚嫁和丧葬两种,代表了人世间的大喜和大悲,也难怪西北地区的穆斯林和山西吕梁地区的人只把结婚称作“过事”,其它一概不当作一回事儿,或许是这些“事”相对单一、整端之故。

婚嫁一类的“过事”,提前一两个月就已经开始张罗,一般要在结婚、嫁女一两个月前给村里的朋友打招呼,告知人家自己的女子要嫁了或者儿子要结婚了,少不了到时要麻烦人家打闹、帮忙之类。只是口头上说了还不行,提前一个月还要在家里摆酒席正式宴请帮忙、打闹的,类似于订立一个双方都认可的默认契约。只要吃了主家请的“打闹席”,喝了主家请的“喜酒”,到主家过事的那一天,除了天灾人祸,一般都要推掉所有的事情,放下自家农田里的活,全心全意地到主家帮忙、打闹。

埋人下葬的“白事”,一般主家不提前请打闹帮忙的,都靠自己平时积攒的人缘和“乡公”的调度安排,听到消息的友朋也会不请自来。一是乡村有默认的潜规则 “喜事要叫,丧事要到”,丧事听说了要主动赶过来帮忙,以显示自己对主家的体恤;二是事发突然,主家的“当家”去世,都在悲戚哀伤之中,谁也不会要求人家专门“恭请”,要不以后自己家里遇到了同类事情,谁还会来帮忙打闹;三是古训有云:“天大地大,逝者为大”,伙计朋友共同搭手(帮助),让逝者入土为安,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也是对生者最大的安慰。

但埋人下葬“过事”,并不是没有“谢程”,等到三年守孝期满,“脱服”过事的时候,主家也会满含深情,倾其所能,备下“谢席”,好酒好烟好茶地感谢左邻右舍、乡里乡亲。我的一个发小曾经说过,“三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巷里的伙计、朋友放下自家地里庄稼活,汗流浃背地为去世的“当家”(母亲)拱墓、抬棺,口干舌燥地为过事搭棚、端盘……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老家那帮子朋友诚朴、厚道的面容”。所以“当家”三年“脱服”时,他专门请了那些帮忙打闹的左邻右舍,虽然他从来不沾酒,但他以真诚之心礼敬乡亲,喝得酩酊大醉,那是他此生从没有过的。

“过事”顺不顺利,不单单取决于财大气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一是日子过得宽裕不宽裕,手里不缺闲钱,二是与人为善、人缘好,三是老天爷睁眼,给你面子。如果经济不宽裕,纵是有千般想法,也只能选择花钱少甚至不花钱的过法。

有的人财大气粗,但是在村子里人缘差,“过事”要么置办了“一河滩”(场面大)没人来吃席,场面冷清;要么没人愿意过来帮忙,甚至是给人出工钱也叫不来人;尤其是“当家”过世抬棺材之类的事,气不顺关系差了,谁也不愿意去沾晦气。

也有的人不差钱,与村里人关系处的也不赖,但是天公不作美,或者结婚娶媳妇狂风暴雨,待客的席棚子都被风刮塌了,或者“当家”的棺材正在下葬突然间墓被暴雨冲塌了……种种怪异让人想不明白解释不清楚。

“过事”生事、闹事的,不外乎利害、金钱和心胸。

利害多是各算各的账,互相惦记着过世“当家”留下的房产、田产、财产,猜测会不会在墙缝里藏了几张地契、银票,或者听巷里人说他爷(ya)那一辈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财董,会不会在后院里或者房子地基的某一个角落埋了几罐子金银,都嚷嚷着要把家底摸清,说清了银票和金银的分配,再商量确定埋老当家“过事”谁应该承担多少费用……直气得还健在的老母亲指头弹(dan)着几个儿子直骂“畜生,爱钱不要脸”……

为了老“当家”私藏的“黄白货”(黄金、白银)、枕头底下的私房钱或者一辈子省吃俭用积攒的零花钱,一些兄弟姐妹都被外来之财“迷了清亮的眼”,失了“做人的本分和道德底线”,“当家”的丧事过完了,兄弟姐妹的情分也就远了,实为“过事”中的一大悲哀。

金钱多由过事时承担分子的事情引起,兄弟几个对“当家”的感情没得说,“三一三”平均。妯娌们可不这样想,算计的细细发发,“掰扯”当年“当家”对谁近对谁远,分家时给谁多给谁少,谁家的日子好谁家的拖累大……说起来没完没了,横论不行,竖定不行,直气得“乡公”或者管事的长者骂一句:“麻糜子婆娘,真没办法说,爱咋的咋的……”摔了烟袋锅子,扭沟子走了。

其实为凑份子钱闹事的,不全是媳妇们,兄弟之间的也不少。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老家一户人家给老“当家”过丧事,兄弟两个老大在农村务农种庄稼,老二当兵后来转业到西安的一个国企。在农村务农的照料老人直到去世,在外工作的几乎没有尽任何赡养老人的责任。

过丧事的时候,本家尊长和“乡公”都希望在外工作多出点钱财,毕竟老大这些年替兄弟姐妹尽了孝,而且老大的日子比较紧掐(不宽展)。老二听完本家尊长和“乡公”的说辞并不领情,说行孝赡养父母是每个子女都应尽的义务,没有谁应该谁不应该之说,还说他每年给“当家”二百元的赡养费,那是他一个月的工资之类,他家里四个孩子拖累大经济也不宽裕……

其实就是给“当家”过事不愿多承担一分钱。老大听完老二的说辞,沉默了将近半个钟头,伤心地给本家尊长、“乡公”和其他姊妹说,“当家”的丧事不要老二拿一分钱,但也不允许老二进他的家门,因为给“当家”过事在老大家里,老二进不了家门给“当家”吊丧、磕头,丧事一度陷入难堪的境地。中间管事的人一会儿给老大说话,一会儿劝说老二,忙得是叫苦不迭。最后老二无奈退让一步,说愿意承担分摊费用的“八成”,但老大说什么也不让老二到“当家”的灵棚前。

双方的成见越积越深,误解越想越大,最后的结局是第二天埋葬老“当家”时,兄弟两人在坟前大打出手,打得象“血唬子”(关中地区一种外表血腥实为劝善的民俗表演)……后来村里人戏谑老二叫“八成”(不够数),骂老大是“二毬”(不讲理),落得个两败俱伤。

心胸不宽敞引起的事,多是以前旧过节老矛盾,兄弟或者妯娌中心眼子小的,会借着“过事”中的某一件不顺心不合意的小事情,胡生事非,陈芝麻烂套子互相翻腾,本来是关起门来解决的丑事、烂事都一股脑地摊开,摆在了众人的面前,让巷里看热闹的人如同看戏,笑的前俯后仰,徒留了一摊子笑料……

我曾听说过一件最让人叹为观止的心胸狭窄“闹事”。老大的媳妇说,当年订婚她第一次进门时,“阿家妈”(婆婆)给了他五块钱的见面礼,等到老小订婚时他亲眼所见婆婆封了二百元的红包作为见面礼。

进的都是同一家门,第一次见面的礼性差别却很大,如今要给“阿家妈”过丧事,当年多拿红包的人也应多出些……不了解内情和背景的人,可能会觉得老大媳妇说的有道理。如果告知老大老小结婚前后相距十五年,再拿这种数字作比较,相信大多数人觉得可笑又幼稚。

类似的事情在外人看来觉得很可笑,甚至过了多少年当事人也觉得当年闹这些事很不值得(当),甚至有些丢面子掉价,但这些都是在乡村“过事”中时时有可能出现,时时有可能发生的“事中事”。究其原因都是为生存所计,都是经济不发展,钱财短缺,物质短缺所致,所谓“人穷志短”,大概就是此种情形里的人性。

至于那些事后为了多分上几十个馍,或者多拿十几个厨房里的剩菜肉丸子而吵闹的,都是上不了台面、提不起串串让人耻(失)笑的事,根本算不上闹事或者生事,最多被巷里人戳脊梁骨骂作“少教没品”。

“过事”时还有一些“事”,是因为自乐班或者戏班子唱戏的剧目不当而引起的。

在我的老家拜家村就流传着一个往事,清末还是民国初年,有一个富户给“当家”过丧事,请来河南豫剧还是山西的蒲剧戏班子,当天晚上唱了一出叫《柳河川》的戏,结果戏班子被台下看戏的人打出了村子。后来戏班子讨教请戏的人才知,《柳河川》剧目在拜家村不能唱,原因是剧情有辱没拜家村人祖先的剧情。

实际是一种误解,拜家村人的祖先是蒙古族,其五世祖安童(元世祖忽必烈右丞相)的妹夫伯颜,是当年统军征灭南宋的元帅。

《柳河川》剧情里有一个叫“伯颜图”(蒙古语图,有之意;伯颜,富翁之意)的蒙古元帅,在柳河川(蒙古语伊逊郭勒,意即九曲之河,在今河北宣化县盘常河)和常遇春大战,战败殉国。村里人将此元末“伯颜图”误认为是元朝初年的“伯颜”,同名所致的误解也。

其实不是我的老家人矫情,乡村“过事”对于唱戏的剧目极为讲究,无论是结婚嫁女的喜事,还是“埋人”“脱服”的白事,“看娃”“过寿”的红事,都有喜闻乐见的剧目和禁忌的剧目。

一般过寿唱的有《万寿图》《曹林过寿》《天官赐福》《八仙上寿》《大拜寿》《三星贺喜》《五女拜寿》《郭子仪拜寿》,丧葬唱的有《雁塔寺祭灵》《周人哭墓》《下河东》《丁郎刻母》,结婚唱的有《华亭相会》《书堂合婚》《彩凤追月》《龙凤呈祥》。

禁忌的剧目,既与民俗文化和剧情有关,也与过事的性质有关,还与事主的家庭背景,甚至是事主“当家”的过往经历有关。比如过寿一般不唱《十二寡妇征西》《辕门斩子》,丧葬不唱《诸葛亮吊孝》(假慈悲),结婚一般不唱《杜十娘》《西湖遗恨》《霸王别姬》《孟姜女哭夫》《刘备招亲》《铡麦案》……等等,稍不注意,就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至于“过事”中喜事的“热闹”“打闹”,那都是为了增添喜事的欢乐气氛,既有与送亲娘家人的耍闹,也有与娶亲事主家的打闹,还有互相之间诙谐幽默的互相戏谑、取笑……是不可或缺的欢乐元素。喜事和红事中的嬉闹,是亲戚、朋友和帮忙的对主家发自内心的恭喜与祝福。

结婚的喜事,一般多用锅底的烟黑给娶亲的“阿家妈”(婆婆)、“阿家大”脸上涂抹装饰一番,推到客人面前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也有一些低俗、过分的嬉闹,让“阿家大”装扮成“驴子”的形象,让“阿家妈”(婆婆)拿着枣树刺在后面做出“赶”“打”的假象,也有迎亲的和“辅(扶)女”“媵女”或送亲的年轻人相互之间的嬉闹,多以挡路、挡门、挂帘或其它形式戏耍,赢得手帕、红包之类……

生活的艰辛、酸涩和喜乐尽显其中。过寿红事的的耍闹,多是帮忙的或寿星的晚辈,或演绎一些离奇古怪、诙谐幽默的故事情节,或跳一段夸张搞笑的民间舞蹈,直惹得寿星哈哈大笑。

“过事”经过了“盘事”“摆置事”“闹事”“过事”,一切终会过去,一切会归于平静。老家沙苑地区人把经办红白喜事不叫“办事”,而称作“过事”,暗含的是一种越过悲喜哀乐皆淡然的人生态度,一切的喧嚣都要归于平静,一切的耀眼最终都归于平凡。

【作者简介】拜啸霖,现就职于某航天研究所,自由撰稿人,业余从事蒙元历史研究,《作家摇篮》杂志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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