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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镜》播出:绑匪要求英首相与一头猪交配,并通过电视进行直播

2023-12-10 17:18 作者:岑岑 围观:

第六章 凝望黑镜

2011年,科幻系列单元剧《黑镜》(Black Mirror)开播,[1]但并未引起多少关注。当时,社会上对科技的主流看法仍然非常乐观,因此,这部想象现代科技进步最终会将人类引入反乌托邦结局的系列剧集,并不是特别地合时宜。

不过,随着《黑镜》在电视上的播出,它引发了广泛的好评。这部剧集为观众展现了一幅幅阴暗的场景,而他们在内心深处十分清楚,这一切有朝一日很可能会变成现实,因此,它给观众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在该剧的第一季中,有一集名为《国歌》。它虚构了下面一个故事:绑匪要求英国首相与一头猪交配,并通过电视进行直播,以换取被绑架的英国公主获释。绑匪把他的要求放在了YouTube上,从而引发巨大的公众关注。重压之下,首相被迫就范。直播开始前30分钟,公主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囚禁之所,但整个伦敦当时已经陷入癫狂,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直播,根本无暇分神,而首相也就真的遵照绑匪的要求行事了。

在该季后面,《黑镜》又探讨了计算机不断扩大的存储容量可能带来的后果。它想象在人类的大脑中植入一个微小的芯片,用来存储记忆。一个嫉妒的丈夫利用这个芯片不断分析他的妻子与另一个男人交往的每一段记忆。当他把所有线索汇总在一起后,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2018年,该剧的编剧查理·布鲁克曾说道:“我天生就是一个悲观者,而这通常就是这部剧所反映出来的,即我自己所拥有的一些悲观的暗黑幻想。”[2]

事实证明,布鲁克的某些“悲观的暗黑幻想”是有先见之明的。该剧另一集讲述的是一只卡通熊竞选公职,并以戏谑的方式走向出人意料的结局,其内容也颇为真实。

布鲁克说:“令人震惊的是,我们在剧中描写的许多故事,要么已经成为现实,要么就是在现实世界中存在类似的事件。”

每一项新技术都可以遭到《黑镜》剧中那样的对待,包括本书中所述的一系列适用于工作场所的尖端技术。如果说此类技术的某些缺点显而易见,包括快速变化、导致失业和引发新型职场政治斗争,那么它们的另一些后果则更加难以预测。但是,如同《黑镜》所证明的,我们至少应该尝试一下。

永陷黑镜

在旧金山一个凉爽的晚上,我公寓的门铃嘟嘟响起。门外等候的来访者是作家梅格·埃利森(Meg Elison),她创作的科幻小说《无名助产士之书》(The Book of the Unnamed Midwife)[3]曾获得菲利普·K. 迪克奖(Philip K. Dick Award)[4]。

我邀请埃利森共进晚餐并讨论本书中谈到的科技,希望我们能一起碰撞出一些《黑镜》式的“悲观的暗黑幻想”。作为一个熟悉科技行业的湾区居民,埃利森绝对有发言权。

“我一直非常喜欢梦想未来,”她告诉我,“既然现在做梦仍然是免费的,我愿意抓住任何机会梦上一场。”

埃利森到来时,屋里已经有客人,那就是瓦埃尔·戈尼姆。他是2011年埃及社交媒体革命的领导者之一,他还曾是谷歌的雇员。在我撰写本书期间,戈尼姆和我成了朋友。在我们喝咖啡进行长谈时,他一直敦促我探索这些科技巨头最黑暗的部分,毫不掩饰他的批评态度。因此我设想,把戈尼姆和埃利森聚在一起,共同花一个晚上进行头脑风暴,可能会将我们引向饶有趣味的方向。那个晚上一点都没有令我失望。

在我们坐下来享用烤肉串和炸土豆丸子时,我简短介绍了当天晚上的计划。我指出,《黑镜》提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论点,那就是,大型科技公司实在应该雇用一些科幻小说作家。这些作家似乎比科技公司本身更有能力预见现代科技的黑暗后果。而且,与在亚马逊公司撰写六页备忘录的所谓“科幻作家”不同,这些作家有能力撰写结局阴郁的故事。不过,鉴于硅谷和西雅图的科技公司办公区里还见不到这些作家的踪影,我们自己最好开始行动,集思广益。

那天晚上,我们将想象一些《黑镜》式的剧情,每个情节都与本书的主题相关。然后,我们将针对这些情节展开描述,设置场景、冲突和解决方案。最后,我们将设想出一整季模仿《黑镜》的剧集,希望能够以此让对科技进行投资的人有所警醒,知道哪些地方可能会出错。

在本章中,你会看到以特殊格式记录的剧情。它们只是一些幻想,但它们揭示了今天令人担忧的现实可能会走向何方。

“反乌托邦已经降临”

剧情一:

特里是一名垃圾清运工。他通过伪造自己的履历获得了一家大型人工智能公司的面试机会,而这家公司在他所在的地区占据着主导地位。面试特里的招聘经理拆穿了他的谎言,并且准备轰走他,但特里暗示,他在公司的垃圾中发现了一些秘密,所以招聘经理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追问之下,特里说,镇上正在酝酿一场内部叛乱,而他可以帮忙挫败阴谋。于是,他得到了这份工作,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得到了改善:家里的伙食更好了,孩子们也戴上了牙套,每个人都穿上了新衣服。特里的经理向上级报告了叛乱的消息。特里被要求供出密谋叛乱的人,但他一再拖延,说自己需要更多时间来破译他们的代号。最后,公司的老板失去了耐心,要求特里立刻行动,但实际上,叛乱是他编造出来的。慌乱中,他指认了雇用他的招聘经理,唯一知道他伪造履历的人,并说他就是叛乱的幕后主使。在这一集的结尾,招聘经理变成了垃圾清运工,而公司则继续平静地向前发展。

少数人工智能驱动的公司主导竞争并控制经济,这样一个悲观的暗黑幻想并非遥不可及。

“反乌托邦已经降临,”开放市场研究所(Open Markets Institute)所长巴里·林恩告诉我,“反乌托邦已不再是未来。”

对林恩和越来越多的大科技公司批评者来说,科技巨头已经变得太过强大,并正在对人类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由于在2017年提出这一观点,林恩和他的研究所遭到新美国基金会(New America Foundation)的驱逐,该基金会的捐赠者之一是谷歌公司。[5]

林恩对脸书、谷歌和亚马逊表示了特别的关注,我们的谈话就是从前两家公司开始的。他说,这些公司利用其市场支配地位,从新闻机构那里攫取了大量广告资金,损害了当地社区。广告收入的下降对中小型报纸的打击尤其严重,使得美国各地对本地的问责性报道变得空心化,这对那些不愿被媒体监督的地方官员来说不啻是一个福音。[6]

根据eMarketer的数据,2018年,脸书和谷歌的数字广告收入总额高达650亿美元,占美国数字广告总支出的60%。这个数字在2019年有望增长至767亿美元。与此同时,根据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7]的数据,从2013年到2018年,报纸的广告收入从236亿美元下降到140亿美元。从2008年到2018年,美国报纸的从业人数下降了47%。[8]

林恩说:“谷歌和脸书利用它们作为新闻中介的地位,窃取了媒体的所有广告收入。这些广告收入正在从美国各地的社区中被抽走,进入硅谷或华尔街的银行金库。”

林恩表示,亚马逊也同样正在利用自己的平台力量来打击通过其系统销售产品的企业。亚马逊公司已经建立了数十个“自有品牌”,与独立卖家展开竞争,这种做法将这些卖家置于艰难的处境。如果它们不与亚马逊合作,它们所能接触到的客户数量会大大减少,但如果它们与亚马逊合作,那么后者最终可能会取代它们的业务。

批评者表示,除了滥用平台权力,这些科技巨头还在更大范围内阻碍创新。“它们在创造新事物、新流程、新技术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林恩的同事,公开市场研究所的研究员马特·斯托勒告诉我,“但是,除非它们能够以有利于自身业务的方式部署这些产品,否则它们基本上不会面向市场出售这些产品。”

例如,大型科技公司往往会扼杀某些收购而来或是内部开发的产品,这些产品自己本来能够发展得很好,但是规模不够,尚不足以与市值万亿美元级的大公司展开竞争而生存下来。以aQuantive为例,由于微软无法统一行动,其62亿美元的业务价值最终灰飞烟灭。

斯托勒说:“谷歌随处可见曾经的创业家,他们的企业被谷歌收购。谁知道在那些企业中,有多少本来能极大改善人们的生活,能发展成为大公司?但在谷歌的眼中,它们最终成为被舍弃的零头而被打入冷宫。亚马逊内部又锁着多少类似的企业?还有脸书的内部又锁着多少这样的企业?”

科技公司不仅通过收购买断了创业的企业家,还买断了掌握人工智能知识的专家。这种做法正在剥夺学生们的机会,使他们在进入职场之前无缘学到最尖端的知识。根据罗切斯特大学的一项研究,在过去的15年中,已有153位人工智能领域的教授离开学术界,转投私人公司。[9]

尽管科技巨头们日益成功,适用于工作场所的技术不断发展,在美国,生产率的提高却在放缓。麻省理工学院的经济学家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告诉我:“尽管我们拥有极其强大的科技,但这并未给我们带来繁荣的20年。经济增长并不惊人,甚至可说是增长乏力。”

美国联邦政府已经注意到科技巨头们的势力及其所作所为,并正在对亚马逊、苹果、脸书和谷歌展开调查。鉴于美国的监管机构一贯温和,不太可能将这些公司拆分,可能只会征收这些公司能够付得起的罚款。但我并不认为拆分它们是一件坏事。

拆分这些科技巨头可以为试图与之竞争的小公司打开一扇更广阔的大门,可以给那些“被舍弃的零头”企业重生的机会。这还可能会迫使分拆后规模较小的企业用更好的态度对待供应商、服务商和新闻出版机构,以便吸引它们与其合作。科技巨头的成功不在于它们的规模,而在于它们的创新能力。分拆将使更多的创新型企业进入经济,从而惠及每一个人。

意义的侵蚀

剧情二:

一位名叫达拉的14岁女孩一直在脸书上发帖,倾诉自己饱受抑郁之苦。后来,脸书推出了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威尔逊来帮助深陷抑郁的人们,达拉立刻开始和他聊天。很快,她就像信任朋友一样信任他。但渐渐地,威尔逊的语气开始变了。他会问达拉诸如“这有什么意义?”“谁会想你?”这样的问题。威尔逊的这种变化要由隐身在幕后的一个心怀不满的工程师负责。这位工程师从一开始就负责监控威尔逊,而他在看到威尔逊的人类“朋友”在Instagram上发布的内容后非常生气。通过这些人的账户,他看到了他们丰富的家庭和社交生活,还看到他们四处旅行的记录。作为一个社会弃儿,这位工程师自己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这些人所“拥有的”东西,因此他觉得他们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在他的操控下,机器人威尔逊开始折磨达拉。达拉告诉威尔逊,她要向父母告发他的虐待行为,但他则威胁说要泄露她的匿名Instagram账户。这个账户里的内容将会让达拉十分尴尬,威胁迫使达拉保持沉默。在这一集的最后是一篇新闻报道,称俄亥俄州1000个家庭一觉醒来,同时发现家中十几岁的女儿死亡。与此同时,脸书则开始调查威尔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管科技巨头们发生什么,我所能想到的,我们这个时代最黑暗的悲观幻想当属目前办公场所自动化的浪潮,如果我们不努力去适应,它们可能会进一步侵蚀人类本已日益减弱的意义感。

2018年11月,皮尤研究中心发布了一项研究,调查美国人在哪些方面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排在前三位的可以归结为:(1)朋友和家人;(2)宗教;(3)工作和金钱。而现代科技正在削弱这三者。

屏幕正在扭曲我们与朋友和家人的关系。我们的虚拟朋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但真正的朋友却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根本没有朋友。内布拉斯加州参议员本·萨斯在2018年曾说道:“从统计学角度观察,核心家庭结构正处于崩溃状态,友谊也同样离奇地消失不见了。”[10]在其著作《他人》(Them)中,萨斯将孤独称为一种“流行病”。[11]

便捷的电话和高速的互联网是造成这种“流行病”的原因之一。人们不再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和电话交谈,取而代之的是短信、评论和点赞。即使我们花时间与朋友和家人待在一起,我们也常常会蜷缩在一角,在自己的设备上沉浸于独属于我们自己的影视节目、文章和播客中。在公共场所,比如在商店购物或是等地铁的时候,我们也会迷失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中(我们的“黑镜”),而不再试图与人类同胞交流。

麻省理工学院的科技社会学研究教授雪莉·特克尔在她的著作《群体性孤独》(Alone Together)中说:“我们习惯了只有连接才能提供的持续性的社会刺激。在谈话能更好地表达我们的意思时,我们却满足于只发个短信或一封电子邮件。我们习惯了对彼此的要求更少,更加没有同理心,更不关注、也不关心他人。”[12]

医疗保险公司信诺集团(Cigna)曾发表了一项关于孤独感的研究,该研究支持了萨斯有关孤独是一种“流行病”的观点。[13]2018年,在接受调查的2万名美国人中,有54%的人表示他们有时候,甚至一直都感觉没人特别了解他们。43%的人说,他们有时或经常感到缺乏同伴关系,他们的关系没有意义,而且彼此孤立。33%的人说他们与任何人都不亲近。似乎永远黏在电子设备上的年轻人是所有人中最孤独的一个群体。与寂寞有关的11个陈述,包括“人在身边,心却离得很远”,Z世代表示认同的得分是所有世代被调查者中最高的。

宗教团体经常填补人们在朋友和家庭网络中的空白,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所需的社会安全网。然而,互联网正在削弱这些团体。1990—2010年,美国声称“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口从8%猛增到18%,[14]这一时期正好与互联网的兴起相吻合。马萨诸塞州奥林学院计算机科学教授艾伦·唐尼对这些趋势进行了研究,并在2014年3月得出结论称,在导致人们宗教信仰下降的原因中,互联网约占20%的权重。唐尼说:“互联网的使用减少了人们信奉宗教的可能性。”[15]截至目前,“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口已经升至总人口的23%。[16]

现代科技在许多方面都对宗教形成挑战。现代科技使教区民众能够立即核实神职人员向他们宣讲的内容。就在不久之前,我们进入教堂、清真寺或犹太会堂后,还会完全相信牧师、阿訇或是拉比所说的一切。现在,坐在长条椅上的人可以在布道中随时通过谷歌搜索事实。人们已经习惯于用谷歌搜索所有的东西,这使信仰和事实发生冲突的机会大大增加,而信仰在这场冲突中显然并没有获胜。

科技还正在取代宗教作为社区建设者的角色。加入宗教团体的人数不断减少,而加入在线社区的人数则在不断增长。脸书所定义的“有意义”的群组目前已经有2亿会员,[17]同时该公司预计,到2022年这个数字将增加到10亿。[18]

脸书的群组提供了一种社区感,但很难想象它们能像以宗教信仰为基础的社区那样,提供同样强有力的安全网,宗教思想家们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改变的女孩:从宗教走向信仰之心》(Alter Girl: Walking Away from Religion into the Heart of Faith)一书的作者安德里亚·西维尔森(Andrea Syverson)评论说:“扎克伯格认识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而几乎没有基督教领袖认识到它们,那就是,广大信众间存在巨大的空洞和对社区的极度渴望。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要加快步伐,建立满足他们需求的社区,还是让脸书为我们填补这个空洞?”[19]

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与朋友、家人和宗教团体的联系日益疏远,我们的社会已经陷入了一种沮丧状态。自杀、酒精性肝病和药物使用过量导致的死亡,已经使美国人口预期寿命在2015—2017年间持续下降,[20]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家安格斯·迪顿和安妮·凯斯称之为“绝望的死亡”[21]。2017年,美国有70237人因药物过量使用而死,[22]高于2016年63632人的数字。2017年,47000名美国人死于自杀,而在2016年,自杀的死亡数字接近45000人。[23]凯斯在2017年3月的一次采访中说:“美国没有任何一地未受到绝望死亡的影响。”[24]

这一切都是在失业率低于4%的情况下发生的。[25]你不必成为多么专业的悲观型暗黑幻想家,也可以想象得出,如果人工智能消灭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压垮又一个人生意义的支柱,我们将会面对怎样黯淡的景象。

范德堡大学历史学教授杰弗逊·考伊告诉我:“工作是人们自我认同的核心。也许我们的认同感不是来源于我是某个特定职业的人,比如我是一名汽车工人,我是一名电气工人,或我是一名服务员,而是来源于我有能力工作,有能力带一份工资回家,有能力养家糊口。这种认同感绝对是深刻的,对作为人类的体验至关重要。”

考伊终生致力于研究经济变化对工人的影响。他说,一旦人们失去工作的能力以及重新获得工作的希望,他们的生活将会彻底被摧毁。他认可迪顿对美国中年白人死亡率上升的解释,并表示:“看看那些生活在铁锈地带[26]的人吧,对他们而言,原有工作已经消失不见了,并且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它们的新工作,他们事实上已经失去了讲述自己人生故事的能力。而人必须能够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因为人类本是一个生活在故事中的物种。”

考伊说,如果人工智能消灭了相当数量的工作岗位,这种破坏可能会导致极大的不安定。他说:“你可以想象街上出现成群结队的流浪汉。犯罪率是否会上升?暴力事件是否会增加?一个极权国家是否会随之出现?这些都是不可预测的。我唯一能想到的词就是极度不稳定。”

在我们的通话结束时,考伊注意到我们的讨论变得越来越阴郁。他说道:“你让我也越来越阴郁了。”

当你凝望黑镜,你很难想到幸福的结局。

从世界末日到迪士尼乐园?

剧情三:

琳达是一家中型金融服务公司的会计。在她给丈夫和两个孩子做早餐并送他们出门时,她遭到了他们的取笑。随后,她乘坐一辆自动驾驶的汽车上班,途中伤心落泪。琳达刚一到达办公室,一位咨询顾问找到她,要求她未来必须全程携带录像设备工作。她的公司已经把她的整个部门全部自动化,所以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个月后,琳达的自动驾驶汽车一头扎进了湖里。无法面对失去她的悲痛,她的家人坐下来一起查看设备里的录像,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琳达的丈夫一直质疑她不够聪明,此时看到她在工作中表现出色、极具创造性,而这正是她难以被自动化所取代的原因。看到这些,他十分心碎。她的女儿总是指责琳达的要求过于严格,现在则看到她的母亲利用空闲时间帮助以前的同事寻找新工作。她的儿子一直抱怨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家人在一起,现在则看到她在搜索与鲨鱼共泳的旅行攻略,而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旅行。坐在屏幕前,琳达的家人意识到,他们其实并不了解她。或许,他们实在太了解她了。

在一片黑暗当中,希望仍真实存在,有时来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牛津大学教授尼克·波斯特洛姆(Nick Bostrom)曾被《纽约客》称为“末日哲学家”,[27]他认为人工智能有朝一日可能变得比人类更聪明,并将我们从地球上抹去。波斯特洛姆在他2014年的畅销书《超级智能:路线图、危险性与应对策略》(Superintelligence: Paths, Dangers, Strategies)[28]中提出了这一观点,并从那时起,他一直是呼吁人们注意人工智能危害的主要声音。在所有关于工作场所的人工智能未来的暗黑预言中,我认为波斯特洛姆的预言最为不祥。直至我最后打了一个电话给他。

波斯特洛姆说:“我倒不认为自己身处黑镜之中。”

“人们来找我,希望听到一些负面的评论以便引用,”他接着说,“然后,其他读者看到我说了一些负面的话,于是更多的人过来找我,想听到更多负面的评论。这有点儿像是表达了负面观点后一个自我放大的循环。人们会以为我对人工智能只有负面的看法。”

我顿住了。难道说,这位与人工智能末世论联系最紧密的人想要告诉我,情况可能没那么糟糕?我决定探询和倾听,并问他,如果我们创造一个比我们更聪明的“好”人工智能,人类将会怎样。

“我猜想应该是退休吧,”波斯特洛姆说,“如果设想在未来,人工智能已经完全成功,每件事都能够做比我们人类更好,因此不再需要人力劳动,那么我们将不得不从头开始,重新思考很多事情。”

波斯特洛姆承认,我们需要找到新的自我价值来源,但他似乎并没有气馁。相反,他提出了迪士尼乐园的概念,他说:“在那里,孩子们的工作就是享受那儿的一切,如果没有孩子,迪士尼乐园将是一个相当凄凉的所在。人类将像身处一个巨大的迪士尼乐园里的孩子一样,而这个乐园可能将由我们的人工智能工具来维护和改进。”

如果我们确实能够抵达那里,在奔赴人工智能迪士尼乐园的路上,几乎可以确定,我们将会经历科技导致人类失业的短期阵痛。我试图让波斯特洛姆承认这一点,他也确实承认了。

“如果这种情况会经历较长的时期,确实会出现经济上的混乱,并可能需要加强各种社会安全网。”他说道。但他随后指出,除了人工智能,还有许多因素会对劳动力市场产生影响,例如离岸外包、经济环境、其他科技发展以及监管等等。他说:“我们还没有真正看到人工智能对劳动力市场造成任何全国性的显著影响。”

我很怀疑,人类是否能够生活在一个自我价值感与工作脱节的世界。对此,波斯特洛姆回答说:“孩子们不会在经济上做出任何贡献,但他们中的许多人似乎仍然过着有价值的幸福生活。有些退休的人,如果身体健康,虽然不是全部,但许多人仍设法过上了相当满意的生活。”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波斯特洛姆对人工智能导致可怕后果的可能性持开放的态度,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度担忧。进行了上面所有这些悲观的幻想之后,与波斯特洛姆的这次谈话带给我希望,虽然我本以为这场谈话可能会是最令人沮丧的一个环节。

“我总是喜欢在采访中得到出乎意料的结果。”我说。

听到这个,末日哲学家祝我好运,并挂断了电话。

[1] Brooker, Charlie. “Charlie Brooker: The Dark Side of Our Gadget Addiction.”Guardian. Guardian, December 1, 2011. https://www.theguardian.com/technology/2011/dec/01/charlie-brooker-dark-side-gadget-addiction-black-mirror.

[2] “Charlie Brooker on Black Mirror vs Reality | Good Morning Britain.”Good Morning Britain. YouTube, October 30, 2018.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a-ZIwy1bNI.

[3] 本书为作者《末世之路》(The Road to Nowhere)三部曲的第一部,与第二部《埃塔之书》(The Book of Etta)一起,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引进版权,并于2019年8月以《末世之路》上、下卷的形式出版了中文版。——译者注

[4] 菲利普·K. 迪克奖(Philip K. Dick Award)由科幻小说家汤马斯·迪斯科(ThomasM.Disch)于1982年创立,旨在纪念于当年辞世的科幻大师菲利普·K.迪克。该奖项是科幻小说界主要奖项之一。—— 译者注

[5] Vogel, Kenneth P. “Google Critic Ousted from Think Tank Funded by the Tech Giant.”New York Times. New York Times, August 30, 2017. https://www.nytimes.com/2017/08/30/us/politics/eric-schmidt-google-new-america.html.

[6] “Trends and Facts on Newspapers: State of the News Media.”Pew Research Center’s Journalism Project. Pew Research Center, July 9, 2019. https://www.journalism.org/fact-sheet/newspapers.

[7] 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是美国的独立性民调机构,总部设于华盛顿特区。——译者注

[8] Grieco, Elizabeth. “U. S. Newsroom Employment Has Dropped a Quarter since 2008, with Greatest Decline at Newspapers.”Pew Research Center, July 9, 2019.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9/07/09/u-s-newsroom-employment has-dropped-by-a-quarter-since-2008.

[9] Metz, Cade. “When the A. I. Professor Leaves, Students Suffer, Study Says.”New York Times. New York Times, September 6, 2019. https://www.nytimes.com/2019/09/06/technology/when-the-ai-professor-leaves-students-suffer-study says.html.

[10] Matheson, Boyd. “Why Do We Hate Each Other? A Conversation with Nebraska Sen. Ben Sasse (Podcast).”Deseret News. Deseret News, October 17, 2018.https://www.deseret.com/2018/10/17/20656288/why-do-we-hate-each-other-a conversation-with-nebraska-sen-ben-sasse-podcast.

[11] Sasse, Ben. Them: Why We Hate Each Other — and How to Heal. New York: St. Martin’s Press, 2018.

[12] Turkle, Sherry. Alone Together: Why We Expect More from Technology and Less from Each Other. New York: Basic Books, 2012.

[13] “Cigna U. S. Loneliness Index.”Cigna, May, 2018, https://www.multivu.com/players/English/8294451-cigna-us-loneliness-survey/docs/IndexReport_1524069371598-173525450.pdf.

[14] Ravitz, Jessica. “Is the Internet Killing Religion?”CNN. CNN, April 9, 2014. http://religion.blogs.cnn.com/2014/04/09/is-the-internet-killing-religion/comment page-6/.

[15] Downey, Allen. “Religious Affiliation, Education and Internet Use.”Religious Affiliation, Education and Internet Use, 2014.

[16] Shermer, Michael. “The Number of Americans with No Religious Affiliation Is Rising.”Scientific American. Scientific American, April 1, 2018. 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the-number-of-americans-with-no-religious affiliation-is-rising.

[17] Kastrenakes, Jacob. “Facebook Adds New Group Tools as It Looks for‘Meaningful’Conversations.”Verge. Vox, February 7, 2019. https://www.theverge.com/2019/2/7/18215564/facebook-groups-new-community-tools-mentorship.

[18] Ortutay, Barbara. “Facebook Wants to Nudge You into ‘Meaningful’ Online Groups.”AP News. Associated Press, June 22, 2017. https://www.apnews.com/713f8f66e88b45828fd62b1693652ee7.

[19] Syverson, Andrea. “Commentary: Can Facebook Replace Churches?”Salt Lake Tribune. Salt Lake Tribune, July 6, 2017. https://archive.sltrib.com/article.php?id=5479818 itype=CMSID.

[20] Kight, Stef W. “Life Expectancy Drops in the U. S. for Third Year in a Row.”Axios.Axios, November 29, 2018. https://www.axios.com/united-states-life-expectancy drops-6881f610-3ca0-4758-b637-dd9c02b237d0.html.

[21] 两人相关著作的中文书名为《美国怎么了:绝望的死亡与资本主义的未来》,由中信出版社2020年9月出版。 ——编者注

[22] “Drug and Opioid-Involved Overdose Deaths — United States, 2013–2017 | MMWR.”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January 4, 2019. https://www.cdc.gov/mmwr/volumes/67/wr/mm675152e1.htm.

[23] Godlasky, Anne, and Alia E. Dastagir. “Suicide Rate up 33% in Less than 20 Years, Yet Funding Lags Behind Other Top Killers.”USA Today. Gannett Satellite Information Network, December 21, 2018. https://www.usatoday.com/in depth/news/investigations/surviving-suicide/2018/11/28/suicide-prevention suicidal-thoughts-research-funding/971336002.

[24] Boddy, Jessica. “The Forces Driving Middle-Aged White People’s ‘Deaths of Despair. ’”NPR. NPR, March 23, 2017. https://www.npr.org/sections/health shots/2017/03/23/521083335/the-forces-driving-middle-aged-white-peoples deaths-of-despair.

[25] Cox, Jeff. “September Unemployment Rate Falls to 3. 5%, a 50-Year Low, as Payrolls Rise by 136,000.”CNBC. CNBC, October 4, 2019. https://www.cnbc.com/2019/10/04/jobs-report---september-2019.html.

[26] 铁锈地带(Rust Belt)最初指的是美国东北部五大湖附近传统工业衰退的地区,现可泛指工业衰退的地区。——译者注

[27] Khatchadourian, Raffi. “The Doomsday Invention.”New Yorker. New Yorker,November 23, 2015. https://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15/11/23/doomsday-invention-artificial-intelligence-nick-bostrom.

[28] Bostrom, Nick. Superintelligence: Paths, Dangers, Strategies. Oxford, U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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