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不下的“乡愁”：传统村落的影像传播（王蕾著）

2023-12-07 03:23 作者：岑岑围观：次

作者：王蕾，中国传媒大学媒体融合与传播国家重点实验室互联网信息研究院

本文发表于《电视研究》2019年第1期。

【摘要】传统村落是传统农耕文明的载体，是千百年来各民族积淀存留下来的历史瑰宝和文化遗产，蕴涵着悠久浓郁的历史文化信息，也维系着很多人心中无法割舍的“乡愁”。在宏扬中华传统文化和保护历史遗产的重要机遇期，思考如何有效结合政策、商业、学界和民间力量，制作符合时代特征、媒体生态环境、有知识含量且易被受众接收的媒介内容产品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了不起的村落》是一部民间商业资本联合制作旨在拍摄百个东方传统村落的微纪录片，自开播以来受到了广大观众的好评与青睐。本文以该片为文本案例，从创作模式、故事叙述、影像风格以及前景趋势四个方面进行分析，为制作高质量、高品质且满足广大受众对文化类信息传播需求的媒介内容产品提供些许参考。

【关键词】乡愁；传统村落；叙事；微纪录片；影像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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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村落是传统农耕文明的载体，是千百年来各民族积淀存留下来的历史瑰宝和文化遗产，蕴涵着悠久浓郁的历史文化信息，也维系着很多人心中无法割舍的“乡愁”。但是，随着城镇化、科技化以及全球化进程的逐渐加速，传统村落正承受着日渐消逝凋敝的生存考验，据相关数据统计，10年间中国9万个村落消失，平均每天就有20个。传统村落的保护与传承不能仅依靠政府扶持帮助，在宏扬中华传统文化和保护历史遗产的重要机遇期，思考如何有效结合政策、商业、学界和民间力量，制作符合时代特征、媒体生态环境、有知识含量且易被受众接收的媒介内容产品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了不起的村落》是一部民间商业资本联合制作的旨在拍摄百个东方传统村落微纪录片，它是内容创作IP“知了青年”继《了不起的匠人》之后的又一部传播中华传统文明且以中国青年网民为传播对象的“轻氧”型创作佳品。该片自2017年11月14日在各大门户视频网部首播之后，网民参与观映和讨论热烈，单集在腾讯、爱奇艺等视频网站上的播放量高达5000万以上，豆瓣评分8.8。崛起于移动互联时代的微纪录片是契合当代信息传播多元化特征且传递专业知识的有效方式，那么怎样通过微纪录片内容创作和影像传播模式来记录、书写和诠释“乡愁”呢？本文以当前热播微纪录片《了不起的村落》为案例，从创作模式、故事叙述、影像风格、营销战术以及前景趋势五个方面进行分析，为创作高质量、高品质且满足广大受众获知文化类信息需求的媒介内容产品提供些许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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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创作模式：IP微纪录片书写乡愁

微纪录片的诞生离不开媒介技术的飞速发展，微纪录片所具备的微平台传播、微制作周期、微时长、微投资、个性化程度高等特点很好地契合了移动互联时代受众多元化、快节奏、碎片化的生活特性。社会文化氛围、媒体生态环境和新时代受众信息获取需求的转换给当前媒介内容创作形式和风格提出了新的目标和要求，中华传统文化和文明的传播不能桎梏于传统媒体内容生产框架和模式之中，《了不起的村落》等微纪录片或许存在诸多问题，但也确实开辟了书写乡愁文化和传播村落文明的纪录片创作的崭新视角。首先，创作团队年轻化。拍摄团队一共12人，除导演一人是80后之后，其余均是90后。这种组织架构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迎合年轻网民受众的心理和品味需求。2018年8月20日，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CNNIC）发布第4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18年6月30日，我国网民规模达8.02亿，手机网民规模达7.88亿，74.1%的网民使用短视频应用，10-39岁群体占总体网民的70.8%。有着庞大人口基数的网民是伴随着形形色色、光陆流离的媒体讯息平台和终端设备成长起来的新一代青年族群，整日浸没在各种时讯消息之中。如何创造能吸引年轻受众群体关注且进一步发挥其社会中流砥柱作用的媒体内容是值得深入挖掘和探索的事情，《村落》系列年轻制作团队的建立在纪录片创作领域迈出了很好的一步。

其次，内容制作短平快。《了不起的村落》整季10集，每集10至20分钟左右，比较契合时下大多数人碎片化的信息接收读取习惯。微纪录片的篇幅限制决定了它不可能像传统媒体播放的大型纪录片那样有宏大的叙事结构和浑厚的内容底蕴。“乡愁”包涵了心理学领域的“Nostalgia”（怀旧情感）和文化地理学领域的“Topophilia”（恋地情结），《村落》系列每集讲述一个关于古村落不同心理或文化地理维度的故事，倾力打造主题鲜明且感人温情的内容记忆点，勾起在节奏明快的现代大都市和消费主义弥漫的社会大环境中生存的年轻一代对于中华传统文化和文明的寻觅和求索，让他们的网络文娱体验不仅有精神上的愉悦放松，而且增添了更多的文化精神养料以及社会中流砥柱的责任担当。此外，多平台打造传统文化影像传播IP。融媒体时代，平台已然不再成为内容产品对外传播的屏障和阻碍，绝大多数受众已经可以通过各式各样的渠道跨平台关注和欣赏他们所感兴趣的内容，如果制作方的产品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和追崇，就有很大可能在互联网遍及的平台领域形成品牌规模效应，并且能进一步形塑和巩固已有受众信息获取的“惯习”。“了不起”团队在拍摄古村落题材之前曾有一部以记录“中国匠人”为主题的纪录片，“匠人”系列以精美细腻的画面制作和名人话题效应在获取大众美誉度的同时，在社会化媒体平台上也积累了一定基数的粉丝群体，为“村落”系列影像视频的传播奠定了较好的观众基础，有助于构建“了不起”传统文化传播的影像视觉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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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故事叙述：人性刻画传统村落灵魂

除了制播形式与传统纪录片有所差异之外，村落体裁的微纪录片在内容设置上也着重于故事性叙述，在自然乡村景观的描绘中嵌入了人性的温情与关怀，这对于内容产品传播效能的提高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传统村落本身汇集了一定历史、文化、科学、艺术、社会和经济价值，对于传统村落的传承和保护也包括人、文、地、产、景、史、神等七个维度，仅仅关于村落景观和文化历史的浅层描述已经不能很好满足网民的口味需求，在创作中注入原初本真的人文关怀体验以及能激起社会话题探讨的文本内容显然能获取更多的注意力。微时代的内容创作要有效迎合和运用以“融合”“多元”为标志的平台化信息传播特征；做出有品质文化趣味的媒介内容也需在坚守社会主流核心价值和满足目标受众心理需求两个方面找到平衡。《村落》导演黎振亚直言：“我们制作有明确的要求，十几秒内，至少要出现一个小冲突、故事或好玩的知识点。”纪录片的传播对象以往主要是社会精英群体，文化趣味和审美风格着重迎合的是小众群体；但文化和历史传承的对象永远是年轻人，如何创作能吸引青年人眼球且能调动其参与力的内容产品是置身于融媒体时代的内容制作者应时时思考的议题。本文随机从《了不起的村落》一、二季中选取八个视频内容，从叙述主题、故事人物、故事话题、播放量和弹幕量几个角度进行文本分析（如下表所示），由此对于《村落》系列的叙事模式和风格进行更为直观的呈现。

综合以上分析，《村落》系列的叙事特点主要可以总结为三个方面：首先，客观反映某些村落日益凋蔽的现状，也积极分享村落和村民与日俱新的生活变迁，此方面主题词大致包括“文化保护”“村落重建”“青年返乡”等等。在现代化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传统村落承受着建设性破坏、文化变异和乡村空心化等事实的考验，但也有一些村落乐观积极地思考传统文明与现代力量的有机融合，比如：东梓关村一改往昔乡村萧条、人丁稀少的境况，引入建筑师将陈屋眷舍设计成华美夺目的乡野民居，伴着信息传播技术的发展和民宿旅游文化的兴起，此地一度成为受人瞩目的“网红村”，也吸引了年轻人逃脱城市喧嚣吵嚷返乡定居或创业的热情和决心。其次，叙事风格以小见大，体现人文价值理念的同时也有对村落风情景致的描述，突出人与自然、人与动物、人自身社群团体间的关系。《村落》系列微纪录片并没有出现主流传统纪录片的宏大磅礴的叙事风格，每个篇章均有主题人物和主要话题，细致婉约、娓娓道来，从“小故事”见证“环保”“文化传承”“代际冲突”“进城务工”或“返乡回迁”等社会大议题，比如：驯鹿村的阿婆为儿子做上山的干粮“列巴”之谈到“做饭所用的柴火都是不好的”，小小片段突显当地“从自然中只取生活所需“的自然法则，山林的保护更多依赖于当地人祖祖辈辈传承的信念，朴实的民风民俗和民间信仰是对蔓延呈迅猛之势的城市商业气息和消费主义洪流的适宜弥补。此外，《村落》的叙事内容除了有对于人与村落、文化与景观的故事性的叙述之外，还会在其中穿插一些体现地方风貌和生活情趣的细节，如：农场烤野鸡、海边抓螃蟹、渔排上网鱼、挤牛奶、地方音乐舞蹈、萌趣土拨鼠、民族乡村服饰等。这些细节片段成为吸引观众的记忆点，在推动受众主动参与讨论的同时也提高了内容的传播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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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影像风格：传统与现代的巧妙融合

“乡愁”既是世界的，也是民族的、个体的，是人类共通的情感和心理。20世纪70年代，余光中一首《乡愁》抒发了两岸中华儿女地缘相隔所形成的特殊情感，此后伴随着社会流动性的增强和科技讯息技术的日益发达，“乡愁”一词渐渐融入了更繁多浓郁的情感，人们对国与家的眷恋更加有了形象具体的画面和声色。诞生于移动互联时代的微纪录片有效运用融媒体平台高地和各种移动智能终端设备，近景和远景交叠，短焦和长焦辉映，真切地将小桥流水、石板路、山林涧道、民俗庆典、素雅小食等反映村落生活画卷的点滴高清高质且多效高产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在履行媒介社会责任且呼呈更多社会力量保护村落的同时，也让更多积极的外界声音传入古朴民寨，为村落的自主建设出谋划策、贡献力量。可以说，“乡愁”“村落”“乡村”体裁的微纪录片使传统文化意境与现代技术生态很好地结合在一起。《了不起的村落》从影像风格上主要在两个方面搭建传统和现代之前的桥梁：首先，色彩勾勒蕴藏“慢生活”理念的美丽村落画幅篇章。乡愁，是对故乡风情无限的眷恋，是调色板上最为温情的颜色。乡愁的颜色应该是世间最原初的色泽，镶嵌着四季轮回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记录着一山一水的灵动，也寄托着那人那物的相思。绿色，是乡土景色的生态本底，书画着记忆中的家园意象。《了不起的村落》第二季以“寻色之旅”为主题，出发寻找12个东方颜色，如：透过花鸟岛渔人的捕鱼生涯俯视大海的碧蓝色；通过梅里雪山护林人对自然和动物的呵护看见充满生命力的翡翠绿；通过影像临摹莫斯卡村民和土拨鼠的亲密关系，向观众展示土地温暖的金黄色。

其次，声音和乐曲也是表达湖光山色和古朴民风不可缺少的元素。“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无论是云雾缭绕山涧中的草虫鸣叫，海浪不断拍击暗礁唦唦的巨响，还是从炊烟袅袅的屋瓦棚檐落下雨滴声，亦或是从炉炕灶头传来的灼烧柴火棍的噼啪滋滋声，都在记录着大自然最为原初的隽美风景。除了原生态画音呈现青山绿水的华美之外，《村落》也在每集篇章中嵌入主题人物的乡音方言和民俗小调，将那人那山、那音那景和谐地搓揉在一起。比如，《村落》在记录一个地处滇湎边境的云南村落“老达保”村时，将拉祜族人用民风吉它弹唱的“新米节”序曲、村民怀着对祖先的崇敬之情所表演的分声部合唱、主题人物用民族乐器芦笙自吹演绎当地的民俗风情等片段很好地串接在一起，用以表达老达保人和民族音乐相伴相生的文化和历史氛围。虽然村落所处的时代历经着时时变迁，但是乡音可以连接时空的两端，唤起地方情感的价值共鸣。当然，《村落》系列也饱含现实主义的价值理念，在客观记录秀美风景和人文风貌的同时，也通过乡间故事的情境片段和村民夹杂着乡音在镜头前的讲述，表达对传统文化和民族技艺日渐流失的忧虑以及对某些村落日趋凋蔽的担忧。正如英国学者雷蒙.威廉斯在其经典著作《乡村与城市》里的观点“乡村都是美好与苦难并存的”。单方面地歌颂或卖惨都不能客观地反映传统村落的生存发展现状，也不能有效激发网民受众的情绪互动参与感和深入探讨村落保护话题的热情，无论是陈炉镇的陶艺拉坯匠人对陈炉手艺濒临失传的话语感伤，还是龙湾镇果农面对果实收成不佳时涉险划舟改善家人生活的决心，都在客观反映着乡民生活既承受着现代化和商品化的侵蚀，也充盈着在困境面前积极改造生存现状和创造美活前景的无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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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前景趋势：交互参与共享美丽乡村

微纪录片《了不起的村落》并不是书写中华传统村落独有的内容产品，但它区别于传统纪录片宏大磅礴的叙事和曲风格调，积极采用年轻一代的话语风格和特点，以平民化的视角采集着隐匿在我国山水间的村落中人、物、景、事、音、色等祖辈相传的多种文化和历史元素，在对自然乡景的刻画描述当中也适时适宜地嵌入人性的温情和关怀，以符合当代年轻受众亚文化特性的话语叙述模式和文本传播方式，使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瑰宝的阐述变得更加大众通俗化，将积极的力量作用于受众娱乐性的网络接触和碎片化的信息获取过程中。《村落》是国内微纪录片在以乡愁为主题特色的内容文本创作中的崭新尝试，依据同类体裁的创作立意以及数字信息技术的迅猛革新，乡愁微纪录片在叙事策略和呈现模式上还应有巨大的发展空间。

首先，微纪录片每集主题可以更加聚焦，营造较为清朗明晰的记忆点，以期在碎片化的信息洪流中构建自己的IP体系。《村落》系列每集的叙事线索可以再紧凑一些，比如纪录木梨硔村那一集的开头由景色和人物引出了在云雾之端的村落中由各种各样土生土长的食材制作而成的美食，每道美食出现之时还配有字幕进行解说，但三两道菜之后又开始讲述村落的治理和房屋的维护技艺，不免让人在意犹未尽之时又增添了一抹暗淡失望的情绪。微纪录片的“微”其实就体现在每篇叙事表达的单一性和指向性，正如央视所拍的微纪录片《故宫100》以每集6分钟共100集的方式讲述故宫中的每一个细节，小到砖石瓦块，大到国家庆典，叙事章节短小，实在无需安放过多的主题线条，能动用各种技术手段和语意表现功底将一件人或事描述清楚，就有极大可能创造出让观众回眸的记忆点，增添新媒体文本叙事传播的有效性。《村落》系列实现拍摄“100个古村落”的宏大目标具有良好的社会使命功能，但也可以尝试对于单个村落的描述通过不同的叙事主题刻画书写，更好地体现微纪录片在移动互联时代的传播优势。其次，“乡村”“村落”体裁的微纪录片可以运用当代诸如VR、AR、MR等智能多媒体技术手段调动受众的互动参与，打造没有空间隔阂的乡愁全景。承袭西方在20世纪后期兴起的具备文本超链接和扩增实境特点的交互纪录片（interactive documentary）潮流，未来微纪录片可运用移动互联信息传播技术不仅忠实还原山川河景的天然风貌，还可以进一步增强受众的观映沉浸体验和提高其信息接触的参与选择权利。交互纪录片的发展趋势赋予受众面对浩瀚信息洪流冲刷之时的取舍决策权，受众不仅在观映过程中可以主动选择观看素材和观看顺序，还可以通过智能技术手段身临其境地置身于纪录片播映的场景之中，与荧幕中的自然情境来场拟真实的全景对话，影像仿若突破了实际的物理空间场所的限制，创生出一个多维连接虚拟和现实的混合媒介空间，真切体现沉浸传播4.0时代诞生的意义，传播更具交互性，体验更具真实性。乡村体裁的微纪录片正处于创新发展的初级阶段，也许“叙事的聚焦”、“技术的多元”并不是其向前发展的必要条件，但多种策略的汇集定能合理推动微纪录片在宏扬中华传统文化方面的轮轴，以此期盼述说乡村的不再有忧愁，而是无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