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日常》：不同叙事模式如何调和价值底色的冲突

作者:郑

《青青日报》开播伊始，就以其女人味十足的话题和类型颠覆赢得了高热度和高口碑的双重人气，甚至刷新了平台人气值“破万”的最快纪录。但到了后半段，类型颠覆中的混搭带来了自洽价值表达的歧义和混乱，也带来了人气的降低和口碑的下滑。

在《青青报》的后半部分，体裁颠覆中的混搭带来的是难以一致的价值表达上的歧义和混乱。

中国梦“才子佳人”的叙事风格与现代女性价值观有些错位。

事实上，女性价值观的凸显，以及像《天天向上》一样以非常规的剧情设定作为内容“卖点”，已经成为近几部网剧的一种求新求变之道，比如之前也很有话题性的《花梦陆》、《臧蓝纪》。口碑热度随着剧情发展而下滑，深刻暴露了内容创新背后的价值连接问题:体裁的杂糅与颠覆真的能解决体裁叙事背后底层价值与新价值的有效统一吗？

从体裁上看，网络小说是叙事的一种类型，比如玄幻修炼、农宅斗法、宫斗等等。这些类型的小说在网络文学的发展中逐渐成型，形成了相对固定的叙事模式，拥有相对稳定的读者群。类型叙事不仅仅是一种讲述故事方式的差异，更是一种观察和理解世界的具体方式，形成相应的价值观“回应”视野，以回应人们对世界的困惑和苦恼。

正如著名电影理论家、影评人路易·吉亚内蒂(Louis Gianetti)曾指出的那样，“当运用一种众所周知的故事形式进行创作时，创作者能够抓住其主要特征，进而在类型传统与个人创新、熟悉与原创思维、一般与具体之间营造出无与伦比的张力。神话中蕴含着文明共同的理想和愿望，艺术家遵循这些众所周知的故事，成为精神探索者，以缩短已知与未知的距离。这些程式化的传统和原型故事鼓励观众参与关于当代基本信仰、恐惧和焦虑的仪式。”好莱坞电影流派的权威研究者托马斯·沙茨(Thomas Schatz)也认为，“制片厂对标准化技巧和故事公式的依赖——既定的制度不仅是一种物质节约的手段，也是回应观众集体价值观和信仰的手段。”这也是为什么大众文化的体裁叙事往往被视为“世俗神话”的原因。所以，体裁叙事不仅仅是一种形式上的约定俗成，叙事模式，情节结构，人物关系。真正稳定的体裁总是建立在人类共同的价值观和共同的心理感受之上，与人们当前生活中的困惑和问题密切相关。比如龚的后宫之争，既指朝廷的权谋和险恶历史，也反映了当下职场的“内卷化”和焦虑；幻想升级篇一般都包含了社会阶层跃升过程中“逆袭”的集体梦想。

为了满足不同媒介受众的需求，文学的影视改编往往需要调整其类型和价值表达:或者为了更好地扩大受众而“打破圈子”，比如《丧偶之夫》试图从男性读者扩大到女性受众，并迫使其迎合女性新的价值观以满足受众需求；或者说，为了满足当下受众的审美需求，我们应该改变固有的叙事模式。比如《青青报》，我们把原来小说题材的宫斗模式改成了甜宠和管理的混合型，避免观众的审美疲劳。这种以市场受众为导向的创新和变革固然是可取的，但由于缺乏对体裁叙事背后的世界观框架和价值观背景色彩的深入理解和研究，以及急于混搭体裁，价值观的依附和话题的东拼西凑，最终会导致价值表达的混乱。如果说《我的寡夫》网剧的改编难以统一叙事逻辑和快感模式，那么《青青的日常》的问题就在于叙事模式转换背后不可调和的价值冲突。

该剧采用了原著网络小说《青穿日常》中人物关系和叙事的主导线索，但将清朝四爷雍正夺取皇位的历史背景设定为空，极大地颠覆了后宫女性的权力斗争。而是以空领导的九川政盟为背景，以八川征女向新川致敬为切入点，在政盟格局的弱化和少数主的权力争夺的线索下，重点讲述了李伟如何最终从侧面成为主夫人。该剧重点讲述了李逵与六少爷之间的感情故事，以及李逵与其他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和她们为个人命运独立奋斗的故事。

从创新的角度看，《青青日报》是一部颠覆权谋类型、融合甜宠类型、拼贴农耕经营类型的轻喜剧。一方面，该剧颠覆了原类型宫斗中的权力冷峻和后宫女性之间的勾心斗角，着力塑造了“李卫”带来的温暖和阳光:她们不仅温暖了后宫女性之间的关系，消解了父母子女之间的误会，也将宫权的冷峻转化为世俗家庭中的父爱孝顺。另一方面，该剧通过对政治婚姻的抗争、对女性商业权利的争取和女性之间的互助团结，融合农耕经营类型，表达了当代女性的一种新价值观:追求爱情独立和女性事业的归属。但无论是宫廷关系的温馨，还是对事业独立的追求，《天天为青青》的核心，其实都是爱情中心的甜宠剧套路:从李沁试图失去包办选秀，到无奈接受包办婚姻希望丈夫死而归家，再到袁莹的到来却因为真爱而接受妻子身份， 以及最后到最后和六少爷结束的过程，这种先结婚后恋爱的叙事模式，以及其细节中表现出来的爱情成长。 所以这类甜宠剧的固有价值模式——因为真爱而愿意接受现状，用撒糖的甜腻场景掩盖婚姻安排的不合理，更愿意接受固有的婚姻，虽然标榜追求一夫一妻制不纳妾的婚恋价值观，但实际上与剧中女性试图强调的追求独立于男性的价值观相冲突， 有独立的事业，在相互姐妹情谊的帮助下实现自己的价值，甚至可以说甜宠剧的价值框架被消解了。 无论是《青青的日常生活》，还是改编自关汉卿元曲《赵的风流救恩》的《花梦路》，其根本问题都在于其“才子佳人”的整体叙事风格与现代女性价值观的冲突。

与《亲爱的孩子》、《我在异乡很好》、《三月有了新工作》等现实题材女性网剧的情感深度和现实困境表达不同，近年来，以女性为主的古装网剧似乎走上了一个情感乌托邦:试图以新的女性价值观满足观众的“爽感”欲望，以甜腻感实现女性观众。这也是甜宠作为一种“普世”叙事框架，受到其他类型甜宠剧热捧的根本原因。但是，无论空 history如何建构，其叙事时间空、权力结构、人物关系仍然是建立在传统社会的基础上的。因此，与现实题材的甜宠剧相比，甜宠模式、女性新价值观与传统权力关系之间的价值冲突更为突出:女性新价值观所建立的“爽感”与“好运”在一个传统权力关系的叙事背景中水火不容。这是包括《陆》和《青青报》在内的古装网剧口碑必然下滑的命运。从这个意义上说，表现后宫冷酷而穿透力极强的权力斗争的《宫中皇后如履薄冰》和表现后宫女性无奈命运的《如意宫中御爱》，因其逻辑与价值的自洽而真正成为具有一定深度的女性古装剧。

(作者是暨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