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晚年，钱钟书门

1932年4月，清华大学外文系教授叶公超在《清华周报》第37卷第6期发表了《男人》一文。文章开头说:“我常常想，在我们文明民族纷繁复杂的生活中，除了‘门’之外，我们还能想到什么来命名一个能代表我们文化精神的东西呢？读者不必深入思考，无非是我们每天都要经过的门——门、门、校门、城门，还有其他沉重的门。不仅是我们这些忙碌操劳的人不能出门，更是那些不轻易出门的人。在他们的日常思想中，难免会不自觉地与门发生关系。人类的历史可以说是传送门的历史。”不知道叶的评论有没有在课堂上讲过，但此时正在清华外语系学习的钱钟书应该看过他老师的这篇文章。钱钟书还是《清华周刊》的作者，他在该周刊上发表过古诗和书评。后来钱钟书不仅写了杂文《窗》，还在《围城》中写了象征性的“破门”。

《围城》第五章写方鸿渐一行去了三闾大学，住在邵阳一个小山村的火铺里。第二天，“凌晨五点，轿夫淘米做饭。鸿渐和孙小姐都熬到后半夜，所以起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这才发现这房子后面全是坟墓。这房子好像是通过平整坟墓建起来的。起火店铺后面不远处，立着一个破门架，房子烧光了，只剩下这个出入口，两个门都搬走了。”这种环境描写中的“坟”和“门”也出现在叶公超的文章中。叶文写道:“我经常在夜里从剧院出来，一路走着，耳边仍然回响着许多回声，穿过一个个房门，都像坟墓一样紧闭着，临街的房间有明亮的灯光从门楣窗户直射进来。这个时候，我常常喜欢想，人或者鬼在那里做什么。”方鸿渐和孙柔嘉半夜不睡，因为他们都梦见鬼，而叶文只是写鬼。相比之下，人们总觉得钱钟书写这一段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叶公超的《门》。

《围城》中的这个“破门”，讲的不仅仅是方鸿渐一行的过夜环境，更是充满了象征意义。接下来，小说写道:“方鸿渐坐在轿子里想，今天到了学校，不知是什么滋味。反正我也不奢望什么。砸火店后面的门是个很好的象征。它就像一个入口，背后隐藏着一座幽深的宫殿建筑，吸引着人们进去。原来什么都没有，一个进不去的入口，一个去的地方。你们这些进来的人，放弃一切希望吧！作者通过方鸿渐的心理描写，指出了“破门”的象征意义——绝望。“你们这些进来的人，放弃一切希望吧！”这是但丁在《神曲》中写下的地狱之门铭文。朱翻译的《神曲》对这句话加了这样的注释:“对但丁来说，地狱是永远存在的，地狱最可怕的惩罚是它的绝对无望。”小说中的“破门”是方鸿渐对三闾大学绝望的象征，也是钱钟书对人生困境的绝望，这与《围城》对人类未被满足的欲望的哲学表达是一致的。

来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