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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 缘,再生缘说的是什么

2023-11-22 02:27 作者:岑岑 围观:

兹论陈端生写作《再生缘》之经过既竟,请略论《再生缘》之思想、结构、文词三点于下:

(一)思想 今人所以不喜读此书之原因颇多,其最主要者,则以此书思想陈腐,如女扮男装、中状元、作宰相等俗滥可厌之情事。然此类情事之描写,固为昔日小说弹词之通病,其可厌自不待言,寅恪往日所以不喜读此等书者,亦由此故也。年来读史,于知人论事之旨稍有所得,遂取《再生缘》之书,与陈端生个人身世之可考见者相参会,钩索乾隆朝史事之沈隐,玩味《再生缘》文词之优美,然后恍然知《再生缘》实弹词体中空前之作,而陈端生亦当日无数女性中思想最超越之人也。夫当日一般人所能取得之政治上最高地位为宰相,社会上最高地位为状元,此两事通常皆由科举之途径得之,而科举则为男性所专占之权利,当日女子无论其才学如何卓越,均无与男性竞争之机会,即应试中第、作官当国之可能。此固为具有才学之女子心中所最不平者,而在端生个人,尤别有更不平之理由也。当清代乾隆之时,特崇奖文学,以笼络汉族,粉饰太平,乾隆初年博学鸿词科之考试,即是一例。(此科之发起虽在雍正时,而高宗即位后,继续于乾隆元年二月谕,给发先期到京应试者膏火银两。又于临试之期,以天气渐寒,着在保和殿内考试。此皆是表示特重是科之意,其借文词科试以笼络汉人之用心,亦可窥见矣。)此科试题较康熙十八年博学鸿词科特难,其得中式者,不过十五人,当时以文章知名之士,如袁简斋之流,虽预试,而未获选,其难可以推见也。端生之祖句山,即由此华选,望重当世。端生在幼年之时,本已敏慧,工于吟咏,自不能不特受家庭社会之薰习及反应。其父玉敦伯父玉万辈之才学似非卓越。(寅恪未能多见玉敦作品,自不敢确言,然丁申、丁丙《杭郡诗辑》三辑一 O ,载有玉敦挽天都汪复斋先生五古一首,观其诗,仍是紫竹山房之派,与绘影绘声姊妹之作才华绵丽者,固区以别矣。)至于其弟安生春生桂生等,当时年尚幼稚(《耆献类征》一九七《疆臣》四九《陈桂生传》止载桂生卒于道光二十年,而不言其寿至何岁。但据《紫竹山房文集》一五《冢妇吴氏行略》所述玉万纳妾林氏即桂生母事推计之,则端生于乾隆三十三年初撰《再生缘》时,桂生之年龄至多不过十岁上下耳),亦未有所表见,故当日端生心目中,颇疑彼等之才性不如己身及其妹长生。然则陈氏一门之内,句山以下,女之不劣于男,情事昭然,端生处此两两相形之环境中,其不平之感,有非他人所能共喻者。职此之故,端生有意无意之中,造成一骄傲自尊之观念,此观念为他人所不能堪,在端生亦未尝不自觉,然固不屑顾及者也。如《再生缘》第三卷第九回云:

已废女工徒岁月,因随母性学痴愚。芸窗纸笔知多贵,秘室词章得久遗。不愿付刊经俗眼,惟怜(寅恪案,坊间铅印本“怜”作“将”似更佳)存稿见闺仪。

(此节谭正壁《中国女性文学史》下册第七章第四节已论及)

可见端生当戏写《再生缘》时,他人已有不安女子本分之议论。故端生著此一节,以示其不屑顾及之意。“因随母性学痴愚”之语,殆亦暗示不满其母汪氏未能脱除流俗之见也。《再生缘》一书之主角为孟丽君,故孟丽君之性格,即端生平日理想所寄托,遂于不自觉中,极力描绘,遂成为己身之对镜写真也。

观《再生缘》第十卷第三九回述皇甫少华迎娶刘燕玉一节云:

皇甫家忠孝王的府第造于外廊营内,阮京兆大人的私衙却在烂面胡同,这边迎亲的花轿转来,正从米市胡同孟家龙图相国的衙门前经过。

及同书第一一卷第四一回中,述刘燕玉至孟丽君之父母孟士元韩氏家,拜认为孟韩之继女时,士元送燕玉至厅院前,其言曰:

嗯!人夫们,轿子拍稳呵!

连日晴明雪水流,泥泞一路是车沟。小心仔细休轻忽,外廊营,进口艰难我却愁。

然则皇甫少华家在外廊营即是孟丽君终身归宿之夫家在外廊营,据上引《陈句山年谱》乾隆三十五年条,知陈兆仑亦寓外廊营。端生乾隆三十三年秋间初写《再生缘》时,即在外廊营宅也。端生无意中漏出此点,其以孟丽君自比,更可确定证明矣。至端生所以不将孟丽君之家,而将皇甫少华之家置于外廊营者,非仅表示其终身归宿之微旨,亦故作狡狯,为此颠倒阴阳之戏笔耳。又观第一七卷第六七回中孟丽君违抗皇帝御旨,不肯代为脱袍;第一四卷第五四回中孟丽君在皇帝之前,面斥孟士元及韩氏,以致其父母招受责辱;第一五卷第五七回中孟丽君夫之父皇甫敬欲在丽君前屈膝请行,又亲为丽君挽轿;第八卷第三十回中皇甫敬撩衣向丽君跪拜;第六卷第二二回、第二三回、第二四回及第一五卷第五八回中,皇甫少华即孟丽君之夫,向丽君跪拜诸例(寅恪案,端生之祖兆仑于雍正十三年乙卯考取内阁中书一等一名,又于乾隆元年丙辰考取博学鸿词科。至乾隆十七年壬申,副兵部侍郎观保典顺天武乡试,此科解元顾麟即于是年中式会元状元,为武三元。可参《紫竹山房文集》八《顺天武乡试录后序》、一九《顺天武乡试策问》,及《陈句山先生年谱》有关诸年等条。《再生缘》中述孟丽君中文状元,任兵部尚书,考取皇甫少华为武状元,岂端生平日习闻其祖门下武三元之美谈,遂不觉取此材料,人所撰书,以相影射欤?),则知端生心中于吾国当日奉为金科玉律之君父夫三纲,皆欲借此等描写以摧破之也。端生此等自由及自尊即独立之思想,在当日及其后百余年间,俱足惊世骇俗,自为一般人所非议。故续《再生缘》之梁德绳于第二十卷第八十回中,假皇甫敬之口斥孟丽君,谓其“习成骄傲凌夫子,目无姑舅乱胡行”。作《笔生花》之邱心如于其书第一卷第一回中,论孟丽君之失,谓其“竟将那,动劳天性一时捐。阅当金殿辞朝际,辱父欺君太觉偏”,可为例证也。噫!中国当日智识界之女性,大别之,可分为三类:第一类为专议中馈酒食之家主婆;第二类为忙于往来酬酢之交际花;至于第三类,则为端生心中之孟丽君,即其本身之写照,亦即杜少陵所谓“世人皆欲杀”者。前此二类滔滔皆是,而第三类恐止端生一人或极少数人而已。抱如是之理想,生若彼之时代,其遭逢困厄,声名湮没,又何足异哉!至于神灵怪诞之说,地理历史之误,本为吾国小说通病,《再生缘》一书,亦不能免。然自通识者观之,此等瑕疵或为文人狡狯之寓言,不可泥执,或属学究考据之专业,更不必以此苛责闺中髫龄戏笔之小女子也。

(二)结构 综观吾国之文学作品,一篇之文,一首之诗,其间结构组织,出于名家之手者,则甚精密,且有系统。然若为集合多篇之文多首之诗而成之巨制,即使出自名家之手,亦不过取多数无系统或各自独立之单篇诗文,汇为一书耳。其中固有例外之作,如刘彦和之文《心雕龙》,其书或受佛教论藏之影响,以轶出本文范围,故不置论。又如白乐天之新乐府,则拙著《元白诗笺证稿》新乐府章中言之已详,亦不赘论。至于吾国小说,则其结构远不如西洋小说之精密。在欧洲小说未经翻译为中文以前,凡吾国著名之小说,如《水浒传》《石头记》与《儒林外史》等书,其结构皆甚可议。寅恪读此类书甚少,但知有《儿女英雄传》一种,殊为例外。其书乃反《红楼梦》之作,世人以其内容不甚丰富,往往轻视之。然其结构精密,颇有系统,转胜于曹书,在欧西小说未输入吾国以前,为罕见之著述也。哈葛德者,其文学地位在英文中,并非高品,所著小说传入中国后,当时桐城派古文名家林畏庐深赏其文,至比之史迁。能读英文者,颇怪其拟于不伦。实则琴南深受古文义法之薰习,甚知结构之必要,而吾国长篇小说,则此缺点最为显著,历来文学名家轻视小说,亦由于是。(桐城派名家吴挚甫序严译《天演论》,谓文有三害,小说乃其一。文选派名家王壬秋鄙韩退之、侯朝宗之文,谓其同于小说。)一旦忽见哈氏小说,结构精密,遂惊叹不已,不觉以其平日所最崇拜之司马子长相比也。今观《再生缘》为续《玉钏缘》之书,而《玉钏缘》之文冗长支蔓,殊无系统结构,与《再生缘》之结构精密,系统分明者,实有天渊之别。若非端生之天才卓越,何以得至此乎?总之,不支蔓有系统,在吾国作品中如为短篇,其作者精力尚能顾及,文字剪裁,亦可整齐。若是长篇巨制,文字逾数十百万言,如弹词之体者,求一叙述有重点中心,结构无夹杂骈枝等病之作,以寅恪所知,要以《再生缘》为弹词中第一部书也。端生之书若是,端生之才可知,在吾国文学史中,亦不多见。但世人往往不甚注意,故特标出之如此。韩退之云:“发潜德之幽光。”寅恪之草此文,犹退之之意也。

(三)文词《紫竹山房文集》七《才女说》略云:

世之论者每云,女子不可以才名,凡有才名者,往往福薄。余独谓不然。福本不易得亦不易全,古来薄福之女,奚啻千万亿,而知名者,代不过数人,则正以其才之不可没故也。又况才福亦常不相妨,娴文事,而享富贵以没世者,亦复不少,何谓不可以才名也。诚能于妇职余闲,流览坟索,讽习篇章,因以多识故典,大启性灵,则于治家相夫课子,皆非无助。以视村姑野媪惑溺于盲子弹词,乞儿说谎,为之啼笑者,譬如一龙一猪,岂可以同日语哉?又《经解》云:温柔敦厚,诗教也。由此思之,则女教莫诗为近,才也而德即寓焉矣。

寅恪案,句山此文殊可注意,吾国昔时社会惑于“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谬说,虽士大夫之家,亦不多教女子以文字。今观端生、长生姊妹,以才华文学著闻当世,则句山家教之力也。句山所谓“娴文事,享福贵”者,长生庶几近之。至若端生,则竟不幸如世论所谓“女子不可以才名,凡有才名者,往往福薄”,悲夫!句山虽主以诗教女子,然深鄙弹词之体。此老迂腐之见囿于时代,可不深论。所可笑者,端生乘其回杭州之际,暗中偷撰《再生缘》弹词。逮句山返京时,端生已挟其稿往登州以去,此老不久病没,遂终身不获见此奇书矣。即使此老三数年后,犹复健在,孙女辈日侍其侧者,而端生亦必不敢使其祖得知其有撰著“村姑野媪所惑溺”之弹词之事也。不意人事终变,“天道能还”(《再生缘》第一七卷第六五回首节云:“问天天道可能还”),《紫竹山房诗文集》若存若亡,仅束置图书馆之高阁,博雅之目录学者,或略知其名,而《再生缘》一书,百余年来吟诵于闺帏绣闼之间,演唱于书摊舞台之上。近岁以来虽稍衰歇,不如前此之流行,然若一取较其祖之诗文,显著隐晦,实有天渊之别,斯岂句山当日作《才女说》痛斥弹词之时所能料及者哉!今寅恪殊不自量,奋其谫薄,特草此文,欲使《再生缘》再生,句山老人泉底有知,以为然耶?抑不以为然耶?

《再生缘》之文,质言之,乃一叙事言情七言排律之长篇巨制也。关于天竺、希腊及西洋之长篇史诗,与吾国文学比较之问题,以非本文范围,兹不置论。仅略论吾国诗中之排律,以供读《再生缘》者之参考。

《元氏长庆集》五六《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志铭并序》略云:

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予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奥乎?

姚鼐《今体诗钞序目》略云:

杜公今体四十字中包涵万象,不可谓少。数十韵百韵中运掉变化如龙蛇,穿贯往复如一线,不觉其多。读五言至此,始无余憾。余往昔见[钱]蒙叟笺,于其长律,转折意绪都不能了,颇多谬说,故详为诠释之。

同书五言六杜子美下注略云:

杜公长律有千门万户开阖阴阳之意。元微之论李杜优劣,专主此体。见虽少偏,然不为无识。自来学杜公者,他体犹能近似,长律则愈邈矣。〔元]遗山[论诗绝句〕云:“〔排比铺张特一途,文章如此亦区区。 ]少陵自有连城壁,争奈微之识珷玞。”有长律如此,而目为珷玞,此成何论耶?杜公长律旁见侧出,无所不包,而首尾一线,寻其脉络,转得清明,他人指成褊隘,而意绪或反不逮其整晰。

寅恪案,微之、惜抱之论精矣,兹不必再加引申,以论杜诗。然观吾国佛经翻译,其偈颂在六朝时,大抵用五言之体,唐以后则多改用七言。盖吾国语言文字逐渐由短简而趋于长烦,宗教宣传,自以符合当时情状为便,此不待详论者也。职是之故,白香山于作《秦中吟》外,更别作新乐府。《秦中吟》之体乃五言古诗,而新乐府则改用七言,且间以三言。蕲求适应于当时民间歌咏,其用心可以推见也。(可参拙著《元白诗笺证稿》新乐府章。)弹词之文体即是七言排律,而间以三言之长篇巨制,故微之、惜抱论少陵五言排律者,亦可以取之以论弹词之文。又白香山之乐府及后来摹拟香山,如吴梅村诸人之七言长篇,亦可适用元姚之说也。弹词之作品颇多,鄙意《再生缘》之文最佳,微之所谓“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属对律切”,实足当之无愧,而文词累数十百万言,则较“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者,更不可同年而语矣。世人往往震矜于天竺、希腊及西洋史诗之名,而不知吾国亦有此体。外国史诗中宗教哲学之思想,其精深博大,虽远胜于吾国弹词之所言,然止就文体立论,实未有差异。弹词之书,其文词之卑劣者,固不足论。若其佳者,如《再生缘》之文,则在吾国自是长篇七言排律之佳诗,在外国亦与诸长篇史诗,至少同一文体。寅恪四十年前常读希腊梵文诸史诗原文,颇怪其文体与弹词不异,然当时尚不免拘于俗见,复未能取《再生缘》之书,以供参证,故噤不敢发,荏苒数十年,迟至暮齿,始为之一吐,亦不顾当世及后来通人之讥笑也。

抑更有可论者,中国之文学与其他世界诸国之文学,不同之处甚多,其最特异之点,则为骈词俪语与音韵平仄之配合。就吾国数千年文学史言之,骈俪之文以六朝及赵宋一代为最佳。其原因固甚不易推论,然有一点可以确言,即对偶之文,往往隔为两截,中间思想脉络不能贯通。若为长篇,或非长篇,而一篇之中事理复杂者,其缺点最显著,骈文之不及散文,最大原因即在于是。吾国昔日善属文者,常思用古文之法,作骈俪之文,但此种理想能具体实行者,端系乎其人之思想灵活,不为对偶韵律所束缚。六朝及天水一代思想最为自由,故文章亦臻上乘,其骈俪之文遂亦无敌于数千年之间矣。若就六朝长篇骈俪之文言之,当以庾子山《哀江南赋》为第一。若就赵宋四六之文言之,当以汪彦章代皇太后告天下手书(《浮溪集》一三)为第一。此文篇幅虽不甚长,但内容包涵事理既多,而文气仍极通贯,又此文之发言者,乃先朝被废之皇后。以失去政权资格之人,而欲建立继承大统之君主,本非合法,不易立言。但当日女真入汴,既悉数俘虏赵姓君主后妃宗室北去,舍此仅遗之废后外,别无他人,可借以发言,建立继统之君,维系人心,抵御外侮,情事如此,措词极难,而彦章文中“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祖之心”两句即足以尽达旨。至于“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古典今事比拟适切,固是佳句。然亦以语意较显,所以特为当时及后世所传诵。职是之故,此文可认为宋四六体中之冠也。庾汪两文之词藻固甚优美,其不可及之处,实在家国兴亡哀痛之情感,于一篇之中,能融化贯彻,而其所以能运用此情感,融化贯通无所阻滞者,又系乎思想之自由灵活。故此等之文,必思想灵活之人始得为之,非通常工于骈四俪六,而思想不离于方罫之间者,便能抄笔成篇也。今观陈端生《再生缘》第一七卷中自序之文,(上文已引)与《再生缘》续者梁楚生第二十卷中自述之文,两者之高下优劣立见,其所以致此者,鄙意以为楚生之记诵广博,虽或胜于端生,而端生之思想自由,则远过于楚生。撰述长篇之排律骈体,内容繁复,如弹词之体者,苟无灵活自由之思想,以运用贯通于其间,则千言万语,尽成堆砌之死句,即有真实情感,亦堕世俗之见矣。不独梁氏如是,其他如邱心如辈,亦莫不如是。《再生缘》一书,在弹词体中,所以独胜者,实由于端生之自由活泼思想,能运用其对偶韵律之词语,有以致之也。故无自由之思想,则无优美之文学,举此一例,可概其余。此易见之真理,世人竟不知之,可谓愚不可及矣。

端生《再生缘》之文如此,则平日之诗文亦非凡俗,可以推见。惜其所著《绘影阁集》,无一字遗传,袁简斋在乾隆时,为最喜标榜闺阁诗词之人。而其所编著之《随园诗话》《随园女弟子诗》及《同人集》等书,虽载陈句山、陈长生之诗,而绝不及端生一字,岂出于长生之不愿,抑或简斋之不敢,今不能确言。颇疑《再生缘》中,其对句之佳者,如第一七卷首节中“隔墙红杏飞晴雪,荫榻高槐覆晚烟”“午绣倦来还整线,春茶试罢更添泉”之类,即取《绘影阁集》中早年诗句足成。若此推论不误,则是《绘影阁集》尚存一二于天壤间,亦可谓不幸中之幸也。至于“绘影阁”之取名,自与“绘影绘声”之成语有关,而长生之集名《绘声阁》,即从其姊之集名而来,固不待论。然“绘影”一词,或与其撰著弹词小说,描写人物“惟妙惟肖”之意有关。又或端生自身亦工绘画,观其于《再生缘》第三卷第十回中,描与孟丽君者自画其像一节生动详尽,乃所以反映己身者耶?(可参(再生缘》第一六卷第六三回太后命孟丽君画送子观音一节)前引长生寄外诗云:“年来心事托冰纨。”又有《织素图》及《桂馨图》(可参吴昌绶(松邻遗集》六《题桂馨图后》及徐世昌《晚晴簃诗汇》一八五(陈长生诗选附诗话》)等之记载流传,则长生之工画,由于叶绍楏之渐染,或受其姊之影响,俱不可知,姑记于此,更俟详考。(节录自陈寅恪《论<再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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