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时茂电影剧情「解说」

作者：胡石头

前不久，在某短视频平台上，一段“老许，你要老婆不要？”的电影片段迅速火遍网络。网友们纷纷感慨：原来你浓眉大眼的朱时茂当年也要靠国家发老婆。“这也让很多单身狗浮想联翩，纷纷表示也要开金口，准备向国家讨个老婆。

当然，大部分年轻人都只是调侃而已，却并不知道这个片段的出处。大部分老影迷都知道，这个“发老婆”情节出自中国第三代导演谢晋的《牧马人》，1982年上映。

当年还没和陈佩斯搭档演小品的朱时茂，还只是福州军区话剧团演员，拍过几部军旅题材的电影。得知谢晋导演要拍电影，朱时茂毛遂自荐，得到谢晋的认可，在片中出演“右派”，牧马人许灵均。

电影中，给朱时茂发的“老婆”丛珊，当年还只是中戏表演系的学生，万万没想到，出道即是高峰。不仅凭借此片登上《中国青年报》最喜爱的十大青年演员榜首，在当年还有无数影迷把她当做梦中情人，称她是“中国的山口百惠”。

其实这个片段并不是真的在发老婆，也不可能有发老婆这样的制度，只是在机缘巧合下促成的婚姻。牛犇饰演的郭碥子在村口遇到了从四川逃荒来的李秀芝。按照年龄设定，丛珊扮演的李秀芝只有十六七岁，开始只是想找个吃饭的地方，结果太过热心的郭碥子直接许诺要给她找个家。

作为国产电影中的黄金配角，牛犇总是扮演了关键性的小人物。在张艺谋导演的《活着》中，他扮演的镇长就是其中一例。而在《牧马人》中，直接给许灵均这个“右派”发了一个老婆，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幕：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开金口，我待会儿给你送来。“

“那你送来呗”

作为“右派”，还能享受国家分配活人的福利，这大概是许灵均想都不敢想的。本以为是郭碥子的玩笑，没想到郭碥子不仅送来一个活人，连结婚证都办妥了。在当时，两个人结婚是需要组织上出具介绍信的，这一复杂的行政环节不知道怎么被郭碥子解决了。

如此狗血的剧情，成了全片最大的笑点。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个当事人还一见钟情了，没有互相嫌弃对方。当李秀芝对许灵均说你是个好人的时候，放在现今的语境，发“好人卡”意味着这事儿就算掰了。可放在当时的语境，这句话等同于“我爱你”。

网友们用木心的诗《从前慢》来赞美这样的爱情：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这倒是很符合影片的主题，车、马、邮件的影像都在电影中出现了，许灵均一生也的确只爱一个人。

可短视频平台上随后还放出《牧马人》的其他片段，让很多年轻人误以为这是一部只是讲纯真爱情的电影，一个牧马人和他由国家派发的老婆的故事。事实上，看过全片的影迷都知道，《牧马人》并不只是发老婆这么简单。

作为谢晋导演的“反思三部曲”（《天云山传奇》、《牧马人》和《芙蓉镇》）之一，《牧马人》在当年引发的热度，不逊于今天的《战狼2》。这部在1983年金鸡奖和百花奖上最风光的电影，改编自作家张贤亮的中篇小说《灵与肉》。影片中田园牧歌式的优美风光，在当时令人眼前一亮。

电影一开始就抛出一道选择题：在祁连山当了三十多年牧马人的许灵均，是留在艰苦的敕勒川当个乡村教师？还是跟随父亲去美国继承亿万产业？

答案一定是留在中国，不然这部电影岂不是要宣扬和鼓励大家追求金钱的诱惑！可大家还是很想知道，在影片中许灵均选择留下的理由是什么。电影中穿插回顾了许灵均前半生的遭遇，被迫害几近自杀的许灵均，遇到了善良淳朴的牧民们的照顾。虽然生活艰苦，但要努力活下去，就如同电影《芙蓉镇》中秦书田说的一样，“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

人的信仰的基础是感情，这是许灵均的答案。他选择留下来的理由似乎并没那么高大上，但也足够合理，对牧民和草原的感情，对妻子儿子的不舍，促使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个选择题放在今天，无论怎么选，都更容易被大众所接受和理解。可放在当年的社会环境下，还是非常敏感的。影片设定的年代为70年代末80年代初，正值改革开放的最初阶段，国门突然打开，很多人因在“文革”中遭受的冤屈而怀揣怨恨，愤然跨出国门不再回来。

同时，大量海外华人也得以返回中国寻亲，他们也向当时的中国人传递了国外的面貌，中国与外国在物质和精神上的的差距让国人惊讶。在电影中，许灵均感叹在北京饭店，三个人吃一顿饭要花80块钱，而对于刚刚流行的迪斯科舞，他也显得非常局促。

在当年也的确有很多人被国外的物质生活所迷惑，认为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引发了国人的谴责。所以，在当时的舆论上，出国很容易被叛国被捆绑在一起，选择出国就可能被视为不爱国。在这一政治敏感的背景下，许灵均的父亲许景由的角色设定，似乎更像是一个蛊惑主角出国的反派角色。

此外，《牧马人》本身又涉及了“文革”题材。电影中，郭碥子最精彩的片段不仅是给许灵均发了一个老婆，而是他对着墙上大字报撒尿的镜头。这对于刚刚经历过文革的观众们来说，还是非常有冲击力的。但在拍摄之初，谢晋和上影厂都背负了一定的压力，因为题材终归还是直面敏感。

如何让一部敏感话题的电影，摆脱文革时期“样板戏”式的单调刻板，加入人文主义气息，这是谢晋导演所需要突破的。尽管父子之间的对话，还有一些教条抽象，但《牧马人》整体上表现出来的浪漫主义气质，在当年独树一帜，突破了时代的局限性。最终许景由也坦露内心，渴望自己能够落叶归根，让他回国的目标从劝说儿子转为了乡愁，这也让这个人物显得更为真实。

如若是后几代导演来拍，可能会偏执于主人公内心的纠结与矛盾，父与子的矛盾冲突，甚至可能要改片名为《与父七日》。在谢晋的导筒下，《牧马人》把笔墨更多地倾注在表现人性的美好上，这无疑为此后《芙蓉镇》的直面历史，打下了基础。而这种美好，恰是我们现如今所缺失的人性的质朴。

在2019年即将结束的时候，这部电影引发年轻人的共鸣，更多的原因是国人现如今在精神和情感世界上一贫如洗，不得不让人怀念三十年前，那个充满希望和信念的时代。也不得不反思，这三十年来，我们究竟失去了什么。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