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撤侨电影剧情「解说」

2月24日，乌克兰硝烟四起，震惊全球。

没有人记得第一声炮响的具体时间，但在基辅的何苗、在哈尔科夫的秦锶慧、在敖德萨的朱炫阳都记得，凌晨5点回荡在乌克兰上空的一声巨响。

当地时间24日凌晨，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电视讲话，决定在顿巴斯地区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乌克兰总统连泽斯基当天晚些时候发表讲话称，乌克兰全境进入战时状态。

24日晚间，上观新闻记者联系了在乌克兰不同城市几位华人，他们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在与他们通话时，依然能不断听到来自电话那头，远处炮声隆隆、街头坦克驶过、头顶战机呼啸的声音传来。

以下是他们的经历。

炮火声里，还在上网课

敖德萨 朱炫阳 敖德萨国立音乐学院博士生

来敖德萨求学的第八年，朱炫阳经历了最惊心动魄的早晨。

凌晨2点，入睡前朱炫阳听到战斗机滑翔而过的响动。敖德萨常有半夜的军演，他没有想太多，睡下了。3个小时后，朱炫阳被一声剧烈的炮响惊醒。

窗外，停在楼下的汽车开始集体响起报警铃声。朱炫阳觉得不对劲，刚刚那声巨响惊天动地，但声源很近，并不像打雷。

手机屏幕亮起，他发现同学们都被吵醒了。在他醒来之前，凌晨4点左右，已经发生过两次巨响，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20分钟后，新闻开始报道冲突发生的消息。

敖德萨街头（受访者供图）

朱炫阳想起自己2014年刚到敖德萨时，恰好是俄乌纷争的开端。那时候，他刚读预科，当时克里米亚、卢甘斯克、顿涅茨克多地有冲突事件。乌克兰人反抗情绪激烈，街头常常能看见民间抗议游行，敖德萨的议会大楼一度被投掷燃烧瓶纵火，发生伤亡。

局势动荡，他那一届的留学生人数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人。几年后，乌克兰渐趋稳定，他就读的敖德萨国立音乐学院，以及另一所敖德萨师范学院，共有近千名中国留学生，大都聚集生活在学校附近。

手机里陆续有同学发来消息，超市正在被抢购一空。

从炮声响起开始，乌克兰本地居民有不少迅速驱车逃难，加油站前排起长队。但2个小时后，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一辆车。

城市陷入一种带有恐慌的寂静。炮声不断，没有规律但时不时就传来一声。敖德萨距离港口极近，朱炫阳站在阳台上远眺，硝烟和火光依稀可辨，楼下也依旧有人穿着睡袍站在门口喝茶、抽烟、遛狗。

电话铃声打破沉寂，朱炫阳的老师们致电关心学生的安危。朱炫阳在敖德萨修读的是合唱指挥和声乐双专业，有两个导师。疫情期间，迫于生计压力，一位已经移居德国。另一位乌克兰的老师在电话里惊诧于局势的突变，大家都未曾料到，会发展至当下的情形。

战局未定，导师仍然嘱咐，该上的课还是要上，线上课程不会停止。2020年初，疫情开始后，线上授课成为常态。直至2021年七八月，疫情渐趋稳定，学校恢复了部分技能类的课程，但文化课依旧以线上为主。就在刚刚，炮火声里，朱炫阳的女朋友已从上午9点开始连续上了两节网课了。

时间接近中午，窗外仍有战机飞驰而过。

在敖德萨的这8年，朱炫阳能感受到两国之间的龃龉。他生活的敖德萨属于乌克兰的俄语区，但这几年来，越来越多的乌克兰人更喜欢说乌克兰语。有时候他用俄语和本地同学寒暄，对方能听懂也会说，但会刻意选择乌克兰语来回答。前两年，乌克兰官方修改了法律，规定在官方正式场合必须使用乌克兰语。

更直观的体验是超市里俄罗斯品牌的商品越来越少了。朱炫阳记得，他刚来读书时，随处可见来自俄罗斯的糖果、巧克力、酒，但现在许多品牌从货架上消失了。

手机里，同学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刚刚有人出门时，在电梯里遇见退伍军人模样的乌克兰人，用大口袋套着冲锋枪握在手里，匆忙出门。

朱炫阳很少和身边的乌克兰同学聊起征兵入伍的话题。一是因为身边男生人数相对较少。二战之后，乌克兰人口一直处于女多男少的状态。朱炫阳所在的合唱指挥系19名学生中，他是唯一一位男生。另一个原因是，这几年年轻人民族主义情绪激昂，一旦聊起来特别容易激动。

袭击的消息不断传来。讯息塞满了手机，但俄乌两边的叙述差距甚远。

大多数人只能专注眼前。老师在群里发了避难所分布图，除了地铁站之外，老城敖德萨经历过二战，有许多防空洞保留。朱炫阳看了看自己住处附近，一共有三个避难所入口。

楼下的中餐馆还在营业，有人问老板今天套餐是什么？朱炫阳打算下楼看看，先填饱肚子再说。

敖德萨城区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硝烟（受访者供图）

街头，有人当街跪下祈祷

哈尔科夫 秦锶慧 中企（以岭药业）驻乌克兰负责人

凌晨5点，秦锶慧在哈尔科夫的家中被炮声惊醒。炮声持续了十多分钟。她打开手机，各种消息在媒体和私人渠道间流传，一时真假难辨。唯一可确认的是，乌克兰多地在同时经历了轰炸。

隆隆炮声中，秦锶慧的乌克兰丈夫、公婆，以及4岁的儿子都陆续醒来。

恐慌伴随窗外的炮声袭来，秦锶慧想要离开，迅速打包了重要的证件、一些换洗衣服，做了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去难民营避难。

“妈妈，我今天要去幼儿园吗？”刚刚醒来的儿子，看见已经穿戴整齐的妈妈正在打包，仰着脸问。

“不去了，今天我们不去幼儿园。”秦锶慧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回答，但想的是，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一家人在一起更适合迅速避难。

小朋友明显开心起来，“不去幼儿园，那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吗？”

她不打算告诉孩子太多。毕竟，向一个4岁孩子解释此刻正在发生的纷争，太残酷了。

哈尔科夫地处乌克兰边境，轰炸相对猛烈。6点多，外出回来的邻居告诉她，街头堵满了车，加油站也挤满了人，据说出城的关卡已有武装力量进入，建议暂时不要再往外跑了，似乎哪都不安全。和家人商量后，秦锶慧一家决定留在家中，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因为住在医院附近，水电有特殊的供应保障渠道，秦锶慧家暂时没有断水断电的问题。但一整个上午，不少同在哈尔科夫的朋友发来信息称，家里已经停水停电了。

中午时分，炮声渐弱，秦锶慧带着儿子出门透透气。今天哈尔科夫天气极好，街边公园阳光明媚，堪称一个完美的舒适冬日。

安宁只停留了片刻。很快，炮声又从远处“砸来”。 秦锶慧抱起儿子往家走，距离市中心15分钟车程的“莫斯科大街”上，插着乌克兰国旗的三辆军车、两辆坦克在身边驶过。

心头一紧，秦锶慧加快了步伐。

在乌克兰生活十多年，她从未感到如此害怕。2014年，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也曾爆发过冲突，但在哈尔科夫生活的秦锶慧从未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一切，这更像是小说或电影的情节。

前两年，秦锶慧曾回到中国生活了两年。后因工作需要，又返回了乌克兰，她和家人都未曾料到形势变化得如此突然。

哈尔科夫的部分地铁站已成为避难场所。媒体照片显示，地铁站内陆续挤满了焦虑的乌克兰人。在街头，有人当街跪下祈祷。

清晨打包的行李还在门口，秦锶慧不敢轻易拆开。如果需要，她打算随时离开。原本的计划是向西避难，但现在，似乎没有必要了。整个乌克兰几乎没有安全的地方，况且火车飞机停运，开车也不知该去哪儿。

晚7点，因为担心夜里有新一轮军事行动，秦锶慧一家和邻居一家，带着干粮暂时躲进医院的地下室避难。

“希望这一夜不要太长。”她祈祷。

大使馆提醒大家在车外贴上中国国旗

基辅 何苗 乌克兰华人华侨协会副会长

何苗也是被凌晨5点的爆炸声惊醒的。紧接着，基辅的上空响起了多次防空警报。她看向窗外，周围的邻居陆续有人收拾行李驾车离开。

何苗是乌克兰华人华侨协会的副会长，爆炸发生后，不少在乌克兰的华人与她沟通联系，不少是陷入恐慌的求助。很快，中国大使馆发了一篇提醒华人华侨注意安全的通告，提醒大家可以在车上贴上中国国旗。何苗把文章转发到了群里。

早晨7点，基辅的电子交通地图上一片红色，出城往西的道路水泄不通。城内的公交车、有轨电车还在正常运行，环卫工人照旧上班。

何苗打算到附近的超市囤点物资，还在营业的药店门口排起了长队。同样排着长队的还有超市旁边的取款机。路上行人大都提着大包小包。超市里，米、油、鸡蛋、通心粉已被抢购一空，个别超市甚至已经关门了。

10点左右，何苗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的网络变得不太稳定，她开始有些担心。

基辅街头，取款机前排起了长队（受访者供图）

何苗在乌克兰生活了20年，在这里念大学，毕业后留在基辅工作。2014年的动荡时期她经历过，2004年的“橙色革命”也有记忆。但这一次，仍觉得措手不及。

恐慌情绪占据大多数人的心头。何苗的一位乌克兰本地朋友流泪一整晚，她的儿子接到了征兵令，即将奔赴前线。目前，乌克兰国内所有适龄男性，要做好随时上战场的准备；一位华人同事正准备和家人去地铁站避难，但地铁站是否真的安全也未可知；另一位朋友的母亲前两天刚进了ICU，此刻不知医院如何安排……

何苗的电话响了一整天。甚至有凤凰卫视的特派记者，在街头遭遇炮火后无法找到大使馆的准确向她发来求助。

下午3点，和国内媒体连线直播的过程中，何苗再次出门，此刻基辅街头大小店铺都已陆续关门。

夜晚即将来临，基辅市市长发布了宵禁的通知，并要求所有市民在听到防空警报声后，立即就近前往防空洞避难。

基辅的超市里，正在购物的乌克兰人（受访者供图）

被抢购一空的熟食区（受访者供图）

当地时间2月24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发布了总统令，宣布全国总动员，为期90天。乌克兰利沃夫地区海关负责人丹尼尔·缅希科夫发布消息称，18至60岁的男性乌克兰公民将不被允许出国。

明天会发生什么，乌克兰没有答案。但对于中国公民来说，仍有一些确定的事发生。

北京时间2月24日深夜，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发布通知，准备分批包机接返在乌中国公民。

包括留学生、中资企业员工等各类华人华侨在内，目前在乌克兰有中国公民共6000余人，撤侨的消息发布刚过半小时，何苗填写表格时发现，已经有4500多人完成了信息登记。

赵炫阳打算联系学校商量回国事宜，秦锶慧想联系大使馆，确认自己乌克兰籍丈夫和儿子是否能一同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