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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演《痴梦》,后台一艺术家说是“神经病”——孙毓敏的二三事

2023-11-07 04:53 作者:岑岑 围观:

有一次孙毓敏在汉口人民剧院演出《痴梦》,当演至崔氏大笑时,后台的一位艺术家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神经病!"……

职业和爱好,使我结识了许多戏曲演员。其中,既饮佩其艺术,又敬仰其为人的,毓敏姐是突出的一位。

我看过孙毓敏很多戏,我读过孙毓敏很多书。在近四十年的交往中,我感觉孙毓敏的"三气",独具一格。

首先是"志气"。

孙毓敏不是梨园世家,没有盘根错节的梨园关系可资依赖;也无缘"样板戏",没有一戏红遍全国的红利可吃。

新时期她复出后,海报上的"孙毓敏"三个字,有人将"毓"错认为"梳",喊她"孙梳敏",可见她当时的知名度之低。

她甚至没有一个健全、灵巧、曼妙的身体,这对于一个花旦演员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可孙毓敏成功了,用前辈大家吴晓铃先生的话说就是:"这孩子太要强!"吴先生的话是目睹孙毓敏对事业孜孜以求、自强不息而发出的感叹,是对孙毓敏"舍命不舍戏"志气的由衷嘉许。

平心而论,孙毓敏的成绩,真是她舍命拼搏、艰苦奋斗挣来的。有兴趣的朋友爱研究:孙毓敏什么地方最像荀先生?我说是"志气!"

荀先生回忆自己学戏的艰苦时说,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几乎是家常便饭。而"绑跷""耗跷""走跷""跑跷"痛彻心扉的疼痛,练"翻、跌、扑、打"时不可避免的肢体受伤,走不完的"花梆子",望不到尽头的"圆场",都没能难倒荀先生。

20世纪50年代末,我在北京吉祥戏院看荀先生的《红娘》,一个疾如流星闪电的"大步量"的出场,轻盈俏皮,婀娜多姿。

多年后我领悟到,那是先生多年苦功的体现,"成如容易却艰辛",如果没有坚实的基本功底子,你一个"大步量",绝对是傻丫头!

而身心受过创伤的孙毓敏,正是学了老师的坚韧、坚强、坚守,历尽苦难,痴心不改,才演出了大量的荀派、泛荀派的传统剧目,创演了大批的新编剧目。

荀先生有一部长达四十多年从未间断的艺事日记,20世纪80年代初期,承荀夫人张伟君相邀,我有幸见到了这一大摞厚厚的艺事日记。

荀先生的毛笔小楷,谈不上书法大家,但字迹工整规矩。这四十年的日记,既是荀先生的艺术记录,又是佐证梨园信史的一手资料。

作为荀先生的学生,孙毓敏也出版了十多本自己写的书,有身世历史,有观剧点评,有批评建议,也有许多发自内心的对振兴京剧的呼吁,其中不难窥见一个京剧"赤女"的志气和胸怀。

作为一个靠"码字"吃饭的人,我深知码出这些字要花费多少功夫。

严苛地要求,孙毓敏的文笔通顺流畅,虽然还够不上篇篇锦绣、字字珠玑,但这是她大半生从艺的心得心血,是她用心与荀派、与京剧、与师友、与观众、与中华文化的对话交流。

其次是"才气"。

循例,梨园选旦,嗓子好的多学青衣。而新中国出了两个例外,一个是刘长瑜,一个是孙毓敏。这两位花旦演员都有清脆嘹亮、高低不挡的绝佳歌喉,这无疑拓宽了她们的表演领域。

孙毓敏的才气,不仅表现在歌唱,更多表现在经过多年苦学而得到的艺术修养上。这些修养使她在《宋宫奇冤》中,前演花旦后扮老旦;在《红娘》〔四平调〕"本来是千金体大家风范,最可怜背人处红泪偷弹"中,"本来是"三个字唱得异峰突起;在《霍小玉》"画竹盟誓"中,边唱边画;在《玉堂春》中,将"在神案底下叙一叙旧情"的词句做了修改。

这些修养,还表现在对《陈三两》情节推进的十二个层次逐个剖析,表现在《哑女告状》中大胆而合理地引进了地方戏曲特有的"哑背疯"表演,表现在《金玉奴》"棒打"中把原来的12句唱腔增益成为28句。在剧场每当听到她唱"救他的命也暖不了他的心"一句时,我总要为之动容。

她甚至还学会了用种外语演唱《苏三起解》,为了京剧,她真是拼了!

孙毓敏的才气,到于20世纪0年代达到了高峰,其中的代表作是根据昆曲《朱买臣戏妻》创作的《痴梦》。

朱买臣,史有其人,他的故事是上了《三字经》的。但这个故事包括京剧的《马前泼水》,都是以朱买臣为一号人物。但到了昆曲《痴岁》,完全成了崔氏的独角戏。

苏昆的张继青,上昆的梁谷音,北昆的秦育玉,都以演绎崔氏著称。珠玉在前,孙毓敏要想演好崔氏,必须另辟蹊径。

她那有浓郁荀派特色的"风搅雪"念白,那喜怒哀乐形诸于色的脸上表情,特别是那"旧中出新"的演唱,把演出推向高潮。

这里要赞美一下《痴梦》的唱腔设计高鸣先生,全剧从[引子]"断雁叫西风,寒蝉自悲鸣"起,到上板的(四平调)(二黄慢板)(二黄原板)以及散唱的(二黄播板),句句精雕细琢,绝无草草而过之处。

新创唱腔既保留了荀派特色,又屡见新奇,至于核心唱段(南梆子)"飞来福从天降将信将疑",更是感情充沛,悦耳动听。

这个唱段用了闭口音"衣齐辙",难度很大,对演员的唱工尤其是脑后音的运用是巨大考验。但是这难不倒有演唱《望江亭》"只说是杨衙内又来搅乱"经验的孙毓敏,她近乎完美的做表和演唱,把一个可怜,可恨、可笑、可悲的崔氏呈现在观众面前。

作为一名观众,看着台上乐开了花的崔氏,真想哭,我想起了孙毓敏的处女作《含泪的笑》。

记得是1990年初,在武汉举办"徽班进京汉调北上二百周年纪念活动",孙毓敏把《痴梦》带到汉口人民剧院,演出受到热烈欢迎。

当演到崔氏大笑时,我们几个站在侧幕看戏的组织者都为之倾倒,而后台的一位艺术家却不以为然,说了一句"神经病!"言毕,他侧脸向我,意思是询问我的观感,我回答了一句:"神经病?那就对了!"这个时候的崔氏,不就是快成神经病了吗?

最后说到"运气"。

孙毓敏的艺术命运,一度艰难曲折。但"文革"之后,孙毓敏苦尽甘来,绿灯居多,尽管也间有黄灯或是红灯,但得领导、师友、同行、观众的帮助,也都是一闪而过,没能拦住"孙氏宝马"一路奔驰。

这要归功于"文革"后传统戏复排,观众趋之若鹜的欣赏需求;归功于几位荀派大家展风,展开有形无形竞争的艺术围;归功于孙毓敏忠实继承、不断开拓的带有浓厚时代色彩的艺术风格。

应该说,孙毓敏运气不错。这里说一个小故事。"文革"后孙毓敏首次赴沪演出,行前,她心中不免忐忑。

其时,恰有上海记者来京办事,到我家中做客,我及时告诉了孙毓敏。她当即放下手上的工作,跑到我家与记者见面。

我们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详细谈起沪上演出应做的多项准备事宜。交谈中,孙毓敏十分兴奋,后来她在上海演出大获成功。这一方面是她的艺术有魅力,观众的高度热情,另一方面是新闻界的报道,为她锦上添花。

而这位记者最终也成了孙毓敏的好朋友,他就是京剧《大唐贵妃》主题曲"梨花颂"的词作者翁思再。

20世纪80年代末,我编剧的京剧小品《龙凤呈祥》在北京电视台播出,这是一次名家大反串,孙毓敏在其中扮演孙权。

一天录像完毕,我和孙毓敏同车返回。车上,她悄悄地对我说:"领导有意让我去戏校,你说怎么样?"

基于对她才华的了解和对当时京剧演出式微的担心,我支持她去戏校为祖师爷传道,支持她用另一种方式与京剧对话。

我当时以为,这不过是孙毓敏找个落脚的地方,有个安乐的晚年而已,可看了一段时间,才知我是大错特错了。

有目共睹,孙毓敏把戏校办得风生水起,在那里她的艺术才能、教学才能、领导才能以及罕见的公关才能,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发挥。我以为,戏校生涯是孙毓敏一生最佳的注脚。

时也,运也,孙毓敏好运气!在纪念荀慧生大师双甲子诞辰的日子,衷心祝愿毓敏姐初心不改,牢记使命,为荀派为京剧做出新的贡献。

注:本文原题《“三气”孙毓敏》,作者赵晓东(《戏剧电影报》原主编)。摘自《荀风毓骨——京剧荀派表演艺术的传承发展学术研讨会文集》,傅谨主编,学苑出版社,2021年版。图片素材源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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