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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生家庭有罪吗,原生家庭的原罪,到底是什么意思

2023-11-01 03:46 作者:岑岑 围观:

文 | 县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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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著名作家尼克·霍恩比在其2005年出版的畅销小说《自杀俱乐部》中,借少女杰丝的口说过这样一句话:父母皆祸害。

2008年1月18日,豆瓣“父母皆祸害”小组成立。尽管从2017年6月起,该小组被雪藏,但其小组成员,一度超过12万人。

前几天刷到一条抖音,文案这样写道:父母和亲戚都是追求幸福路上的绊脚石。这条视频的点赞很快超过5000,但不久之后,视频发布者便将其删除。

近期由正午阳光出品的热播家庭剧《都挺好》,继《欢乐颂》之后,再度赤裸揭开原生家庭疮疤,而被网友以“很具现实力度”为由热捧,更奇特的是,不少剧迷表示,拒绝大团圆结局,得让这疮疤一直被晾着。

子女与父母之间,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当然,很多家庭父母子女之间都能相亲相爱,然而毋庸置疑的是,也有不少家庭父母子女之间关系非常紧张。

而原生家庭之痛,又是否独来自于中国或亚洲含蓄内敛的传统文化?

不见得。

中国 · 《都挺好》:表面都挺好,背地里谁都不好

《都挺好》本质上是一部爽剧。

它同《延禧攻略》一样,开篇便通过饱含机锋的对白与节奏明确的动作,快速塑造人物,铺开主要矛盾。

母亲去世,大哥苏明哲从美国回来,刚要拥抱小妹苏明玉,身体还没接触,便被小妹推开,眼见小妹只顾在电话中处理工作;

回到二哥苏明成家,二嫂给小妹倒咖啡,小妹不言不语,二哥怒了:“那是你嫂子!”;

苏老父虚弱躺在大儿子腿上,一听可以去美国,顿时腰也不酸腿也不软了;

前往墓地途中,二哥指责小妹冷血,小妹嘲笑二哥啃老,小妹开车离去,车后盖上的骨灰盒啪的摔在地上……

大哥的面子至上,二哥的暴戾无耻,小妹的雷厉风行,老父亲的“作出天际”,齐了,但要说他们没有优点,也不,三兄妹其实都孝顺,心都不坏,那如何养出了这样一些性格?

答案都在已经离世的苏母身上。

苏母的精神世界,有两大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是重男轻女,二是面子大过天,这两种观念与苏家“并不富裕”的生活现实融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对女儿苏明玉非常不利的原生家庭。

不利到什么程度?

不利到苏明玉彻底与苏家决裂,而且不是一时气话的那种决裂,是白纸黑字签了协议的决裂。

苏明玉并非这个原生家庭的唯一“受害者”。

苏家三兄妹看似性格各异,其实都在苏母的强势与苏父的懦弱下,被这个家庭中的情感环境塑形,反而,相比两个哥哥的舒适,苏明玉在这种塑形中具有天然而不可承受的痛苦,所以她是三兄妹中唯一具有觉醒与反抗意识的人,这使她最终以出色的经济能力和强烈的独立精神,“逃脱”了原生家庭的控制,而其大哥二哥却始终处于苏家陈腐的观念之中。

大哥看似去了思想自由开放的美国,然而他的旧金山家庭依然不脱“苏家老宅的特征”。失业之后,为了面子对国内的家人隐瞒事实,枉顾经济实际非接苏父到美国,妹妹通过关系为其争取到LK公司的工作,12万(美元)年薪他非得在家庭聚会上说成20万不到,还非要为苏父在市区买新房。

此时,大儿媳有一个动作很值得回味:她掐了自己的女儿大腿一下,导致女儿大哭。这代表以面子为核心的下一辈原生家庭已经诞生,并开始对下下辈子女造成伤害。

而在二哥这里,丈母娘一家的偶尔出镜很有意思,其温文尔雅的家庭氛围生动映照出二媳妇朱丽的明事明理,与苏家形成强烈对比。

但是,小妹真的逃脱原生家庭的控制了吗?

也没有。苏母离世,苏父立即反弹出自己最本真的“作”派,这种“作”派,依然是原生家庭的强大意志之一,它对苏明玉的新兴意志进行无形压迫,使她因分神而在工作中屡屡失策。

对于大哥二哥而言同样如此,原生家庭从未随母亲离世消失,那些曾被隐藏、当时不具杀伤力的部分,反而在母亲的“松手”中,通通弹了出来,搞得大家都不好过。

但亲戚若问起,还得说,都挺好啊!

为什么?

要面子。

面子是围绕在家庭四周的空气,失去了,这个家还怎么呼吸?

有了面子,穷怕什么?闹又怕什么?

所以,原生家庭的原罪,是面子吗?

意大利 · 《我的天才女友》:短暂的大海与永恒的灰尘

《我的天才女友》虽由美国HBO出品,但讲的是意大利那不勒斯的故事。

故事聚焦一对闺蜜,莉拉和莱农。

莉拉天资聪颖,莱农依靠苦学或可抗衡莉拉的天资,两人家庭都不富裕,莉拉家比莱农家更穷一点。

由此看来,这是一对很适合你追我赶甚至齐头并进的朋友,但她们之间的细微差异又很有意味,因为这些差异,将使两人在拥有迥异生活的同时,又水乳交融地被黏合在那不勒斯的同一社区。

这同一社区是什么?无数个原生家庭共同构成的原生环境。

其中有三个家庭最具观察意义,莉拉的家庭、莱农的家庭、尼诺的家庭。

三个家庭有一个共同特征:子女多;莉拉和莱农的家庭又有第二层共同特征:不富裕,且都不想女儿接受太多学校教育;再细分,这两个家庭的区别在于,莉拉家中,反对女儿入学的,是父亲,莱农家中,反对女儿入学的,是母亲——结果,莉拉小学毕业即辍学,莱农却一直念到高中(至剧集第一季结束)。

所以不同于《都挺好》,《我的天才女友》中,掌握原生家庭意志的,是父权。

剧中有两个惊心动魄的情节,突出了父权的魔力。

在莉拉坚持要上初中之时,莱农看见莉拉的父亲将莉拉自二楼窗户直接扔到了大街上。莉拉看着莱农,说,我没事。原生家庭那无可抗拒的意志,被隐藏在了莉拉这种对痛苦的轻描淡写中。

但她依然在试图反抗——图书馆依凭借阅次数而举办的颁奖中,第五名由莱农获得,而前四名则由莉拉的父母、哥哥、莉拉自己获得,证明莉拉一直在以家人的名义借阅图书自学。

另一个情节更具有吞噬性——第四集结尾的新年烟火晚会。

莉拉的哥哥里诺因嫉妒索拉拉兄弟的富有,而在索拉拉兄弟自对面射过来的烟火与枪弹中,失去理智地大肆辱骂。莉拉流泪了。里诺的疯狂被叠影在莉拉的泪眼中,此时,一个奇特的思绪足以诞生:如果里诺不是她哥哥,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她是绝对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感情的,更遑论为之流泪——父权的掌控力正沿着莉拉的血缘,永不可拔除地渗进她的生命中。

这不是一种被动的“注射”,而是一种主动的接受。这才是莉拉的原生家庭真正可怕之处。

而莱农,因为父权是偏向于她的,所以她可以在剧里满是大路灰尘的环境中,获得短暂而明亮的“度假时光”——看到她和莉拉都想看到的大海。

从莉拉到莱农,原生家庭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弱,其实不然,只是痕迹越来越浅罢了,而到了尼诺这里,父权则更是以一种清淡如诗的方式,悄然渗进尼诺的性情中。

其父多纳托·萨拉托雷本身就是一位多情而猥琐的诗人,而尼诺声称自己非常厌恶父亲,但他却在因莉拉而感到困惑的时刻吻了莱农。这一吻,使他真正变成了其父一样的人。因为当他心中想着另一个女孩时,就决不应亲吻眼前的女孩。自此我们知道,莉拉家的经济问题并非原生家庭的原罪,因为家庭并不拮据且思想自由的尼诺,还不是照样未能逃脱原生家庭的控制?

斯文帅气却渣出天际的尼诺

毕竟,那不勒斯的这一社区,与《都挺好》中的面子观念一样,同样拥有令人窒息的空气,原著作者埃琳娜·费兰特便曾在小说中几番强调,被困于这社区中的人有多暴戾、易怒,甚至她还塑造了堂·阿奇勒这一怪兽般的人物,以神秘的父权意味在莉拉与莱农的童年投下巨大阴影。

讽刺的是,后来莉拉嫁给了堂·阿奇勒的长子。

美国 · 《肤色》:白人小孩的蛇和他的沉默

2019奥斯卡最佳真人短片《肤色》,短短20分钟,就在美国的种族矛盾中,制造了一场意味深长的“报复”:当一个黑人父亲在白人的歧视中被殴打为重伤,黑人群体用肤色本身令白人付出了血的代价。

都说今年的奥斯卡是很“黑”的一年,《绿皮书》、马赫沙拉·阿里、雷吉娜·金、《黑豹》……肤色渗进了电影文化中的故事、表演、技术等各个门类,但也应该明显意识到,这些作品早已超越肤色本身,而在进行一种更具共情的表达,奥斯卡奖励的不一定是肤色,而是肤色之下的东西。

《肤色》同样如此。基于当代社会现实的种族冲突,只是这部短片最表层的部分,而且也是最令人“安心”的部分,真正深层并令人心惊胆战的,是建构在这种冲突之上的美式原生家庭教育。

里面有两个小孩,一个白人小孩,一个黑人小孩。

乍看,白人父亲很暴戾,对黑人非常排斥,他是恶的来源,的确如此,但比他的恶更令人容易忽视却也更可怕的,则是白人小孩天真面容下正在生长的东西。

白人家庭去野外练习射击,揭示出这一家庭由来已久的“暴力”氛围,而白人小孩则在此时将草丛中一条大蛇抱在手里,这种无畏与胆识,证明家庭这种“勇士教育”是成功的,而在白人父亲协伙殴打黑人父亲时,白人小孩并未阻止父亲,也未说出事情真相。这不得不令人想起2012丹麦电影《狩猎》中那位因自己的沉默便毁掉别人一生的小女孩——两个小孩的沉默,正是教育环境催生出的“原生之恶”。

《狩猎》中沉默的小女孩

《肤色》中,随着剧情推进,惩罚应该在何时被停止,观众其实有一个善意和宽容的选择,但最终,白人小孩在故事结束时的惊人举动,还是将观众心中绷紧的弦给扯断,他的这一举动,其实与他开场的沉默是完全统一的——尽管“沉默”被“天真无知”美化,而最后的举动也被“保护母亲”的外壳所装饰,但其本质,都是对种族矛盾的纵容,这种纵容,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恶。

这种纵容来自何处?

很明显,原生家庭的影响。

而出场不多的黑人小孩身上那种“人狠话不多、以牙还牙”的气息,同样来自于黑人社区的浸染。

白人家庭,黑人家庭,此时可以看出,这两种原生家庭的建构,其实早已深入美国文化里的历史成因之中,当代社会再宽容再和谐,这种历史成因也永不会消失。

日本 · 是枝裕和:被原生家庭击碎的重组家庭

日本著名导演是枝裕和

导演是枝裕和擅拍家庭,刚好在他的电影中,有这样三种典型家庭:《无人知晓》中的原生家庭、《小偷家族》中的重组家庭、《如父如子》中原生家庭与重组家庭的合体。

《无人知晓》依据1988年发生于东京的西巢鸭弃婴事件改编,当时人们在西巢鸭一所房子里,发现一具腐烂的儿童尸体,而在电影中,这具尸体被同在房子中的孩子掩埋,所以相比现实,电影不忍心呈现更具视觉与情感冲击的真实画面,因为这一画面——一具腐尸加三个孩子——是原生家庭达到令人痛苦的极致时的表现——父母完全离场,令孩子自生自灭。

2018戛纳金棕榈电影《小偷家族》,则在银幕上呈现出一个心酸却温暖的重组家庭。家庭成员之间,以相依相存的需要彻底替代了原生家庭的血缘关系。

但这样的家庭再温馨,依然不会被承认。

是枝裕和在这里完全颠覆了“家庭”的概念,但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守护这种非传统家庭的存在。

那么到最后,是什么让所有人都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尽管那些地方充满痛苦与孤独?

是枝裕和借一场动人的审讯揭示了答案:是整个社会对血缘关系、对原生家庭的维护。这种维护残忍也好,盲目也罢,总之没有人愿意为一个重组家庭去动摇文化与制度的根基。

《如父如子》中,原生家庭与重组家庭的绞合,同样是因为血缘在人类的家庭文化与观念中,有一种本能般的吸引,否则片中的两个家庭,何必耗费心力去纠结生理与心理上的家庭归属?

《如父如子》中的两组家庭

《都挺好》、《我的天才女友》、《肤色》、《无人知晓》、《小偷家族》、《如父如子》……在这东西方种种讲述家庭的影视中,糟糕的原生家庭被人诟病,又令身处其中的人寻不到出路,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原生家庭披挂了太多的表皮——面子、经济状况、男权父权、肤色、血缘……但这些其实都不是原生家庭的“原罪”,原生家庭的“原罪”,是根深蒂固、弥漫在时间与空间中的社会文化,而文化本无罪,罪在它传播健康观念的同时,可以让太多人更无法抗拒它糟粕的部分,从而为之后存在于家庭关系中的伤害埋下深重的隐患。

这就是为什么很少有人能真正完全抹去原生家庭的印记,因为就算在地理与经济上“逃”得再远,文化的云翳始终笼罩在头顶。

而我们唯有记住这样一句话——

你的再生家庭,就是你孩子的原生家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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