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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第16集 硝烟尽散,电视剧《热血》剧情介绍

2023-11-01 03:12 作者:岑岑 围观:

第十六集 ——硝烟尽散

题记:此作献给:在云南老山、八里河东山前线浴血奋战和光荣牺牲的勇士们。

▲ 师政治部副主任杜灿(前左1)带领61师英模报告团在兰州大学

依照作战预案,右左两路突击队,在完成对Y军55号阵地攻击任务后,全速全员撤至“无名3号洞”集结,与营部会合。

当大家按计划回到洞中后,Y军报复的炮火便尾随而来。从开始的迫击炮,到随后的榴弹炮、加农炮,一阵赛过一阵,55号阵地及周边都笼罩在炮火之中。战士们躲进洞内,听着外面隆隆炮声,都庆幸能有这样一个安全的避弹之所。照作战预案,右左两路突击队,在完成对Y军55号阵地攻击任务后,全速全员撤至“无名3号洞”集结,与营部会合。

赵文泷说过,“无名3号洞”乃救命洞,狄国平功劳实在是大!此话不假。从55号阵地到对面山坡之间,那块种满芭蕉树的开阔地,已完全处在Y军炮火之下。这个时候,突击队员无论回撤还是隐蔽,都只能在敌炮火覆盖之下。“无名3号洞”真是上天的恩赐,无形中为我们减少和避免了很多牺牲。

洞内,正在紧急抢救伤员。白安周当时恰好在杨代宽身旁,那场景至今快30年了,历历在目。他看到杨代宽被炸掉的下巴处,还在一股股往外涌血,久久止不住。

▲王常兴的立功喜报送到了陕西合阳县黄甫乡南营村,乡亲们奔走相告

军医唐汉春,捏着手术刀,在他的喉结处竖着划开道口子,将一根管子插了进去。杨代宽终于能顺畅地出口气了,神情立刻有所转好。但恢复正常呼吸后,疼痛感反而更重了。唐汉春又取出针和药,在他手臂上打了一针杜冷丁,为他止疼。

另一位军医吴平,赶紧给他包扎。绷带绕了好多圈,缠住了杨代宽的脖子。由于伤在下颌,杨代宽的嘴不能动,但他一直忽闪着那对大眼睛,似乎想对战友们说些什么,大家都纷纷安慰他、鼓励他。

但是,过了没多一会儿,杨代宽还是断了气,那双大眼睛永远闭住了。白安周始终守在他身边,痛苦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唐汉春军医又给赵怡忠、王常兴几个极重伤员,做了紧急手术;再为尚武斌、周清旭几个轻伤员,做包扎处理。经过一番救治,伤员和突击队员们的情绪都渐渐平缓下来。

这时,洞内突然爆发出激烈争执,越吵越凶。大家扭头一看,是三营长狄国平和副营长张永辉吵了起来,急急火火,要动刀动枪了!

“10·19拔点作战”中,狄国平与张永辉发生冲突,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不少人至今一头雾水,甚至参战官兵,很多人也不知原委。两个人战后封口箴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快30年过去了,让我们还原一下当时的真相吧!

左右两路突击队会合于“无名3号洞”后,清点人数发现:缺了一名预备队战士——臧振林!张永辉要冲出去找,狄国平不让。张永辉火了,——你这个狄土匪!平时看你爱兵如子,怎么到关键时刻,你了?张永辉非要出去,狄国平就是不让。平时在营里,张永辉历来是认他、服他、听他的,但此时此刻,张永辉不认了!不服了!不听了!纵然外面刀山火海,也不能丢下臧振林不管!他执意出去寻找,狄国平死死拦住,两人当着战士们的面,一时不可开交。

战士们左右为难:如果站在营长这边,意味着抛弃臧振林;如果站在副营长那边,意味着支持副营长去送死……两难之下,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13点05分发起的进攻,到13点55分结束,战斗进行了50分钟。部队集结到“无名3号洞”后,进入回撤阶段。182团前指鉴于Y军炮火太猛,提出突击队就地暂时隐蔽在洞里,晚上再伺机回撤。师前指研究后认为不可行:一是如拖到晚上,还有长达4个小时,中间变数难以估量。万一Y军组织反攻,我们会极为被动。二是如拖到晚上,漆黑一团,返程路上地雷太多,两路人马挤到一起,还要抬着伤员,会增加不可预料的危险。师前指意见返回182团前指,得到了认可和采纳。

▲ 运送伤员

赵文泷紧接着打电话给彭勇,要求突击队员们在“无名3号洞”内:第一,清查人数,抢救伤员,特别是重伤员;第二,加紧休息,恢复体力,最迟15点30分,必须回撤。

就在他们通话过程中,坐镇师基指的刘登云师长也打来电话,询问可否考虑天黑后再组织回撤?赵文泷把陈述给彭勇的意见,又向师长陈述一遍,并说:“目前情况下,战士体力消耗太大,尚不能确定具体回撤时间,但原则上不能拖得太晚。为避免意外,可采取两路、数群,分批回撤的方案。”

师长刘登云表示赞成。并鼓励道:“非常支持你们前指的意见,静候你们的好消息!”

回撤时间和方案就这么定了。赵文泷把作训科的杨家卷、炮指的苗浩善、副参谋长李效峰召到身边,研究为突击队回撤制造机会,大家认为,我方应适时调整炮兵运用,电子干扰应采取全时及间歇等多种方式配合。力争达到:敌不炮击,我亦不炮击;敌炮击,我加倍还击。敌零星炮击,我们则酌情少量监视性射击,或不予理睬,使战场尽快冷却下来。营造出一段相对平静的时机,供突击队进行回撤。

白安周在他的《10·19作战笔记》里,有过详实的回撤记录——

16点30分(此时间与赵文泷的记载有出入),我们开始分批回撤。在回撤时,Y军向我们打了两发毒剂弹。我们估计,是他们发现了我们藏身的无名3号洞,又无法围攻我们,要用毒剂弹将我们毒死在洞里。好在我们及时撤出山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里可以看出:赵文泷的担心不无道理。若天黑再撤,意外变数更多。)由于我们在进攻时,都嫌防毒面具太重,在往上冲时,大部分人将防毒面具给扔了。毒剂弹在我们身旁不远处爆炸,散发出阵阵浓雾。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防毒面具。依照训练,我们可伏下身子,在地上挖坑,将脸埋在泥土里,通过泥土的过滤,尽量呼吸,能躲过一劫。但我们当时待的地方全是石头,无法挖坑。就在大家目瞪口呆,倍感绝望的时候,有人喊了声:尿尿,把尿撒到毛巾上!我连毛巾都丢了,只好扯起衣服,将尿撒到衣服上,捂着鼻子。毒雾慢慢散去,我们喘着气,很不舒服。军医吴平因为呼喊大家,指导别人尿尿防毒,自己被毒倒,全身不断抽搐,痛苦异常。

当时,昏厥后的营长狄国平,被军工从55号阵地背回洞中,刚苏醒过来,就碰上毒剂弹。毒雾弥漫中,他看到躺在担架上的王常兴,因右手受伤,无法用毛巾捂鼻子,他勃然大怒,一把扯下自己的防毒面具,罩到王常兴的脸上,还对连长黄朝耀大骂不止。黄朝耀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他,也被他一把推开。他转身用衣服捂住自己的鼻子,直到毒雾散去。

由于Y军持续的炮火封隔,突击队撤退受到延误。

回撤途中,军工们抬着的赵怡忠,突然有了动静。大家都俯身过去看他,赵怡忠抬起还能动弹的右手,指向自己的胸口。众人不解。只有周旭阳一个人明白,他是在说:他儿子的照片,在胸口的衣袋里!周旭阳转身抹了一把眼泪,强忍悲痛,从赵怡忠上衣口袋里掏出照片,递到赵怡忠面前。赵怡忠睁大眼睛,目光停止在了照片上——那个襁褓中的婴儿!赵怡忠的眼睛不动了。狄国平走过去,忍住泪水,在他的眼睛上抚了一下。这一抚,赵怡忠才闭上了双眼。

▲ 火线女子救护队救治伤员

正是这一抚,狄国平对赵怡忠立下了庄严的承诺。也正是这一抚,狄国平毅然担起了抚育孤儿的巨大责任。自此以后,赵怡忠儿子赵宁的成长历程,始终伴随着狄国平如父亲般的呵护关心、疼爱有加!

周旭阳身背6条枪、2部电台:一部是他自己的,另一部是陶克叶的,竟然感觉不到重量。直到19点左右,回到-41号阵地,一个战地记者眼疾手快,举着相机抢上前来 “咔”地闪光一亮,给他拍了张照片,他才恍过神来。可惜,这张照片他只在《解放军报》上看到过,自己始终没有存底。

王常兴多年后常常回想起最难忘的场景是:4名军工抬着他,艰难地往回走,在即将到达我方-41号阵地时,由于坡度太陡,4名军工分别把担架的4个抬把,都扛上了肩膀,人几乎与崖壁直立。有一刻,他的脚上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心中一惊,以为是脚被炸坏了在淌血。他挣扎着,仰起身来一看,才发现是军工满脸大汗淋漓,汗水滚滚淌下来,流到了他的脚上。就在这时,Y军一发炮弹打过来,4名军工把担架一放,同时扑在他的身上!那一刻,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放声哭了起来。然而,至今他也叫不出那4名军工的名字!

▲ 火线女子救护队救治伤员

“——我的命是那么多人抢救出来的,还有什么好抱怨的,还有什么好要求的?”战后,每当自己工作遭受挫折,生活遇到困难,王常兴都会这样安慰和告诫自己。

突击队根据预案,分批次冒着炮火回撤。炮火太猛,白安周手握电台送话器,连连呼喊。此时,都已不再顾及保密,直接使用明语通话。队伍中有电台的,都在边跑边喊:开炮,开炮,请求炮火支援!可是许久,一直不见我军炮火还击。回到41号阵地,黄朝耀面对副师长赵文泷,几乎哭泣着说:

“我要了4次炮,你们为什么不打炮啊?”

182团参谋长王振国,在41号阵地迎接战士们,白安周火气暴躁,劈头第一句话就质问他:“怎么不打炮?”

王振国讪讪地说:“打不了了,没炮弹了……”

白安周恼了,回敬一句:“你们这不是开玩笑吗?没炮弹了?没炮弹了还告诉我说马上就开炮!”

王振国摇了摇头,低声说:“没办法,为稳定军心。”

这是一个必须澄清的历史片段:在突击队回撤中,为什么我军不打炮压制对方火力?其原因究竟何在?从不同的当事人那里,至少得到以下两种版本的解释。

第一种版本:多年以后,白安周与退伍到地方的炮兵团某战士餐宴。席间,那位战友告诉他:当时确实没炮弹了。进攻开始,我们打得太猛,炮管都发了红,班长叫来炊事班的兵,把被子和衣服用水浇湿,包在炮管上降温。就这么打,一直没停过,直到把炮弹打光。大家都震麻了,炮一停,全躺到了地下。

这是白安周从一名最基层炮手口中得到的说法。

▲ 作者与狄国平(右)在182团3营阵地上

第二种版本:赵文泷在《战后札记》里,是另一种记载——

黄连长一直要求炮击,182团团指不予同意。原因是182团团长彭勇知道:狄国平又擅自行动,上到Y军55号阵地去了。如果炮击,势必会造成狄国平伤亡。

又是狄国平。

让我们回看一下,狄国平只身跑到55号阵地的情景。

狄国平与张永辉大吵之后,终于阻止了副营长出寻臧振林。他却趁着大家抢救伤员,无人注意他时,一个人跑出了“无名3号洞”。通信员韩胜和不放心,这一次死死跟在身边。出洞后,狄国平只用步话机告知了团长彭勇。彭勇命令他:立即返回!他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只要求彭勇团长:在他万一回不来时,授权黄朝耀带回部队。

此举堪称胆大妄为!也只有他狄国平,才会这么干!

现在我们来数一数,围绕“10·19拔点作战”,狄国平究竟有多少次擅离职守:

第一次:10月16日带队侦察。他一个人脱离队伍,自行活动,却阴错阳差,意外发现了“无名3号洞”。

第二次:突击队进入第一潜伏点,由于没找到“无名3号洞”洞口,他独自脱离队伍,先是寻找到了“无名3号洞”,接着又跑去寻找左路突击群,以至险些影响总攻的启动。

第三次:他阻拦住副营长张永辉,却自己跑到Y军阵地上,想要找回臧振林。以至影响到突击队回撤时我军的炮火反击。

▲ 赵文泷副师长看望拔点作战负伤的战士

……当狄国平上到55号阵地时,Y军正用炮火狂轰滥炸阵地表面。狄国平找到3号洞口,跟在他身后的通信员韩胜和,突然预感到要有意外发生,不顾一切大喊一声:“营长!”一个猛扑,把他扑倒在地。两人倒地瞬间,“轰”地一声,一颗炮弹在旁边爆炸了。狄国平拨拉掉头上的尘土从地上爬起来,好险啊!炮弹就落在身边。他见通信员韩胜和没起来,伸手去拉,“哎哟!”韩胜和痛苦地叫了一声,狄国平问:“你负伤了?”马上解开韩胜和身上的子弹带、拉开迷彩服,只见一块弹片从后腰打进去,鲜血直流。

7连军工得知营长又上了55号阵地,不顾一切组织力量搜寻,终于找到了狄国平和负伤的韩胜和,战士们奔过来抢救,韩胜和忍着剧痛说:“别管我,我能走。你们快把营长打昏,把他抬下去!”

没有人敢把营长“打昏”。但在军工战士们的拉扯抢救中,狄国平自己昏了过去,被抬下阵地,救回到“无名3号洞”。韩胜和危急关头救营长,战后荣记一等功。

此时,突击队已分批回撤。黄朝耀要炮,团前指彭勇却没有得到是否找回狄国平的报告,以至连续4次拒绝黄朝耀的要炮请求。

擅自行动,拒绝命令;沟通不畅,阴错阳差,都为第二种版本做了注脚。

赵文泷在《战后札记》中,对狄国平有着如下评述——

对狄国平的评价,已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了,这里边有个观念性问题。指挥员的职责到底是什么?在战场上指挥,如何履行自己的职责?狄国平在这些方面都是有缺陷的,这一点显而易见。

但是,他的勇敢精神,极强的事业心,无疑给了战士们极大的鼓舞。甚至于在关键时刻起了决定性作用。但他也多次给人造成严重不安,以至于到了师常委会上,大家也为此各抒己见,形成了不同意见。可以肯定地说,对狄的行动,认识不尽一致,一种观点是,高度赞扬他的勇敢精神;另一种观点则是,在肯定其勇敢的过程中,认为他有的行动是失职的。不过,无论怎么讲,绝大部分常委都认为他的功远远大于过。

▲ 师野战医院手术室曾理(右一)、外科所长张猛豹(右三)、军医何松堂(右四)、军医左步先(左二)

▲ 师野战医院手术室抢救伤员

狄国平——历史性地成为我师“10·19拔点作战”中,一个褒贬不一、爱恨交加、喜忧参半、优缺互抵的典型人物。有人看他“身先士卒”,也有人看他“擅离职守”;有人看他“特立独行”,就有人看他“不顾大局”;有人看他“英雄虎胆”,更有人看他“个人英雄主义”。

狄国平——既非61师的空前,也绝非61师的绝后。他的身上,是否隐约辉映出《亮剑》中李云龙的某些性格?是否隐约还原出杨子荣的某些特征?是否隐约闪烁出“第一滴血”兰博的某些身影?是否更隐约折射出佐罗、蝙蝠侠的某些气概?

——一名个性超强的军人,也许未能被曾经的时代和环境采纳,但谁就敢断下妄言,未来在与世界上最霸权的那支军队PK中,就不需要他那样的军人呢?

历史——没有成全狄国平。

历史——却造就了狄国平!

让我们再回首看一看,普通战士们是怎么看他的吧——

▲ 救治中的突击队员周清旭

王常兴评价说:

“我们很感谢狄营长,要不是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暗中嘱咐我们不要去理会那个所谓的‘抓俘任务’,那我们在攻上55号后,就不会用死力将老Y消灭在洞里,而是想办法往洞里去‘抓活的’。一旦进到洞深处,老Y还没有消灭,战斗会是怎样一种情形,我们要付出多大伤亡,真不敢想。”

作为战场上的女军人,曾理更直言不讳:“狄国平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军人,所以他带出来的兵,像万忠勇、栾智平、王常兴、白安周,一个个都嗷嗷叫。战后这么多年了,我们有时聚到一起,还要感叹:61师的师长,就应该从‘10·19作战’中产生。可是,……一个都没有。都离开了部队。这是61师的损失!这批军人,从狄国平开始,都非常优秀!”

曾理的评价是否中肯、客观只有留给后人来论吧。

轮战结束后,师政委张海阳曾对182团政委袁建国说:“白安周那兵很不错。师里准备要过来,你们就通融一下吧。”话出有因。此前,师里数次抽调白安周到师部,都被182团以各种理由婉拒了,为的是把白安周留在团里发展。这次师政委亲自发话,团里才不好再推托。白安周的老连长,已调任到团司令部担任参谋的余高中,亲自开吉普车送他到师机关。白安周到师部后,时常在大院中进出,有时被首长四合院二楼的副师长赵文泷看到了,就推开窗户朝他喊:

“小子——!上来——!”

白安周立刻跑进首长四合院,院门口站岗的哨兵看到他,会心一笑,都知道他是赵副师长的老常客。到了赵文泷的办公室,一个兵和一个将,便要演练一番战斗故事。兵棋推演,嘴巴说棋,你跳马,我出炮,你飞相,我冲车。有时,白安周胜了,赵文泷就会很生气地指着他骂道:“你小子,混账。”白安周吓得只好糊撸自己的后脑勺。赵文泷一看,就眉开眼笑了。他常常指着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那张照片——白安周和赵怡忠的出征合影,说道:

“你看,小子,你的照片都被我压着。记得,我可是天天都盯着你的,你得给我小心一点!”

白安周其实心如明镜。副师长的所有严词厉句,既是鼓励鞭策,又饱含着穿越过战火的由衷怜爱。可惜的是,这样一位深得师首长喜欢的兵,却由于家庭原因,执意退伍。赵文泷不舍得放,白安周的哥哥专程找到部队来,赵文泷诚恳地对他哥哥说:“老白(白安周的哥哥比赵文泷年纪大),我说你,你这样闹着把你弟弟要回去,那是害了他。他天生是个兵,是个好兵!就应该在部队发展。本来,我们一过了年,就要推荐他上军校。你这样把他弄回去,是误他前程呀!”

赵文泷的深情坦诚,终究未能挽留住白安周,他还是走了。直到近30年后的今天,白安周仍深感遗憾——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毕生的知己,只有副师长赵文泷。

遗憾,对于我们的历史、时代、人生,都不可或缺。战后,狄国平、栾智平、周旭阳、王常兴、白安周,这些个性鲜明,极具热血情操和顽强战斗意志的军人,都由于种种原因,相继离开了部队。于他们个人而言,也许成为人生另一次辉煌的起点,但于61师这支老部队来说,却不仅仅是完成了一次复转的例行公事。

——他们是实战中活过来的军人标本,理应成为我师承上启下、开拓未来的中坚!

“10·19拔点作战”的硝烟正渐渐消散。然而,对赵文泷来说,这一天真是惊心动魄!开始曾被右路迟迟不到位所困扰,右路攻上去后,左路23个人又没了踪影。那一时段,真让他从头凉到脚。直到右路打了近10分钟,才有人在望远镜中看到了左路,因两个火箭开辟器不成功,正靠工兵一路猛铲,打通道路。终于有人带领绕到后侧翼,从那个滑坡山体冲入Y军55号阵地,他才松了一口气。

▲ 16岁花季——仲晓荣

▲ 战斗英雄牛先民

从那一刻起,赵文泷不再离开望眼镜。他亲眼看到栾智平奋不顾身抢救王常兴的一幕,为栾智平喝彩连声。正看得兴起,已完成任务的左路,在回撤途中,又被敌炮火压制在开阔地带,进退维谷,再次揪起他的心。好不容易松下了这根弦,狄国平又返回敌阵去找人……喜怒的交替,反复的煎熬,赵文泷紧绷的神经几近崩溃。靠着小王的二米粥,才使他稳住了情绪。14点35分,接到182团前指“人员全部撤至无名3号洞,亡6人”的报告,他才终于安下心来。

整个作战过程中,赵文泷的心理经受了潮汐般波澜汹涌的冲击。61师的所有职能部门,所有参战人员,又有哪一个不是同样经受了这场骤起骤落、血火交融、生离死别的严酷考验!

师医院派出唐汉春和吴平两位军医,随行保障“10·19作战”。战斗还在进行之中,医院就有传言说:唐汉春牺牲了。曾理她们一听,都哭了。唐汉春是个帅小伙,医院的女护士、女医生都很喜欢他。听说他牺牲了,大家一下子陷入难言的痛苦和悲伤中。但就在大家悲痛万分之时,又有消息传来说:唐汉春没事。是吴平有事!——还是有事啊!谁也无法转悲为喜。直到他们撤下阵地,赶回师医院,大家才确切得知:吴平中了Y军毒剂弹,全身抽搐不止,尚未脱离危险。吴平历来一本正经、拘谨严肃,只有碰到难题时,他才会抓耳挠腮,像个无奈的猴子,令人发笑。此时他抽搐得蜷缩了起来,大家都为他又紧张、又难受。师野战医院没有相应药物,只好申请云南前指,派直升飞机把吴平送往昆明总医院,救他脱了险。

▲前左起范小红、仲晓荣、后左起曾理、吴琳、张雯

在战地医院,她们有快乐,有笑声,也有歌声。但更多的时候,是无语,是痛苦,是悲伤。只能靠点点闪烁的泪花,倾诉内心的哀婉与折磨。她们几乎每天面对血淋淋的伤残,面对年青生命的离去,即使铁石心肠,都会熔化、流淌,何况她们还是凡人,还是女人……

曾理第一次直面死亡,是一个排长,她的老乡,汉中人田永生,1984年入伍。田永生死得很冤。那时部队刚上战场,“新兵蛋子”们都有点怕,心情过于紧张。轮到田永生半夜查岗,哨兵神经绷得太紧,发出一句:“口令——?”之后,不等回答,就扣下了扳机。开枪距离太近,子弹打穿了田永生的胸腔。

送到师医院时,田永生已经不行了。曾理在手术室当护理,穿戴好手术服,跑进手术室,眼前那一幕令她惨不忍睹: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人中弹后的样子。虽然自己是军队医院的护理,按说应该更坚强。可实际看到人被枪击后的样子,那是第一次。子弹从前面进去,是一个小洞,背后却是碗大个洞,血根本止不住,像泉水一样往外涌。人能有多少血呀?经得住那么流!没办法,怎么也救不过来,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手术台上。”

从惊惶恐惧中,曾理渐渐冷静下来。她给自己这位“老乡”拉上了白色的被单,医生们陆续离去。她一个人留在手术台边,继续清理手术器械。手术室灯熄灭了,漆黑一片,她没有一丝慌乱,心如止水。室外传来询问声:“曾理,你干啥呢?”她轻轻地答:“能干啥?给‘老乡’守灵呗。”生怕惊动了她的“老乡”。

▲ 向兄长一样赵文泷每次见了王常兴都有说不完的话

田永生个子很高,一双脚超出了手术台。曾理弯腰往柜子里放器械,碰到了他的脚,猛一回头,以为他活过来了。她小心翼翼再去看看田永生那浮肿苍白的脸,她明白,一切只是她的幻觉和愿望。

战场伤害,几乎无奇不有。一名看不出任何外伤,却又流血不止的小战士送了进来。战士年龄不大,一脸天真,人很帅气。女兵们看到了,纷纷围了过来。一方面,小战士的相貌着实惹人喜爱;二方面,她们又很好奇,到底伤哪了?流这么多血!男军医亲自动手给小战士脱掉外衣后,便扬起两臂,轰手术室里的女兵们出去。女兵们更加好奇,干脆围了个严严实实。男军医嗔怒道:

“这个伤员不用你们,他伤势比较特殊!”

女兵们的好奇心被吊足了。大家心想:我们都是护士、护理员,什么伤没见过?还有我们不能看的吗?可男军医硬是坚持,把她们全都推了出去。女兵们围在窗外,伸长了脖子看。见那小战士脱得全身赤裸后,躺上手术台,他始终用手护住裆部,血从那里不断流出。女兵们吐吐舌头,赶紧返身离去。多年后,曾理才恍然所悟:那小战士的命根子,被弹片削掉了,好惨。

曾理也遇到过非战伤的病人被抬上手术台——那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马海芳。

马海芳与曾理、吴琳同住一个房间,仨人情同姐妹。一天半夜,马海芳摇醒曾理,说:“哎——,不对,我肚子疼!”

曾理睡得迷迷糊糊,把她推开,说:“行啦,肯定是你吃坏了肚子。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马海芳只好暂时忍住。但过了一会儿,就忍无可忍了。她又去推吴琳:“吴琳,我肚子疼。你陪我到山下找找医生吧!”

吴琳也睡得正香,转个身背冲了马海芳,算是回答。第二天早上醒来,曾理和吴琳起床后,发现马海芳不见了。俩人还猜着:“哎,这人呢?咋起这么早?”

▲骆永立副政委看望伤员

等找来找去都不见,俩人害怕起来:别是夜里被Y军特工给弄走了吧?赶紧下山去医院,途中就听人说,马海芳在手术台上,正在手术呢!曾理和吴琳大惊失色,Y军特工太坏了,海芳指不定被折磨成啥样了。俩人一齐冲进手术室,见马海芳已被打了局部麻醉,平躺在手术台上,不像受过磨难,这才松了口气。她患了急性阑尾炎,在战地,很可能是饮食不够干净引起的。曾理和吴琳纷纷自责:这么好的战友加朋友,半夜疼痛难忍的时候,却没能伸出援手帮助一把。好在手术非常顺利,马海芳也很快恢复了元气,重返医护岗位。

马海芳小小年纪,竟在前线战伤手术台上,被开了一刀!

一些节点日期,曾理怎么也忘不掉。

——1987年元旦。那天,她锯的腿最多,有5条。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会有那么多人踩上地雷?真见鬼!她不知道,那天,181团侦察班长苗荃宏带领小分队前出侦察,5条腿中的3条,是侦察兵们的。

——1986年10月19日。是她参加处置死亡、伤残最多的一天。除攻击Y军55号阵地突击队员牺牲5人,失踪1人,还有军工、炮兵及其他阵地的战士,因炮火造成的伤亡。那是整个轮战期间,师医院最忙碌、最压抑、最悲痛的一天。

……那时候,医院的护理员,女兵们,对伤病员可谓尽心竭力:喂饭、端水、洗脸、擦拭身体,无所不做。如今医院里的护工算什么?根本没法和她们当年相比,还斤斤计较,翻着倍地要价,好意思!那时,她们从没想过自己还是未出嫁的少女,更没对青春年少的伤病员们想入非非。那时候人比现在单纯,更比现在纯洁!对男兵好,就是一种战友情谊,没有现在这么复杂,动不动就爱,动不动就恨。那时候对每个伤病员都好,都关心,陪他们聊天,是姑娘们最愿意的。

有的伤病员为了能多点机会接触女兵们,甚至不想出院。其实也没有什么,顶多就是饱饱眼福。曾理笑着说:“我们也知道他们的目的,也由着他们,谁叫咱们是女的。”每天晚上,她们都要给病房的伤员们放蚊帐,放的时候,她们很纳闷,伤员就像约定好了似的,一些人都在床边仰躺着,把头空落到床板外面,瞪着眼睛往上看。开始她们毫无知觉,后来从小道消息得知:那是因为她们放蚊帐时,身体自然向前倾,夏季上装宽大,衣摆下面露空,从下往上看,可以一览无余。此后再去放蚊帐时,她们多了心眼,腰上扎根皮带,谨防“走光”。伤员们大失所望,不由得发出悲叹:

“谁这么可恶?就这一点点小秘密也给泄露咧!”

在那个阳刚喷薄、雄气旺盛的战地军营,女军人的笑靥成了极其珍稀的点缀,而开放式的营区环境,却使她们得以尽情灿烂。师医院的女医护们,师部总机班的女通信兵们,师文艺宣传队的女战士们,分享受到了“被宠”的滋味。

为讨好她们,男兵们想尽了各种法子。难得供给前沿的各种水果罐头,男兵们舍不得吃,女兵们却从不愁吃不到,一定会有男兵找出各种理由送给她们,女兵们床下的弹药箱里,各种罐头普遍“库存积压”。还有一样“战区特产”,女兵们会在私下比拼:男兵们用炮弹壳制作的和平鸽、手杖等纪念品,看哪个女兵收到得多。做这种东西很费精力,有技术还得懂点艺术,男兵往往会给自己心仪的女兵送上一个。女兵们呢,往往以谁收到的多,来显示自己的魅力。

▲伤员永远是第一位

到轮战末期,许多女兵心中,都有了自己仰慕的男兵或军官。曾理说,她就有一个。她说那时真的不懂事,只觉得有个人对自己好,心里就高兴,就惦记。那人是师机关的,这么多年过去,也不怕说他名字了,叫张晓成。自己那时真的很单纯,每次他来了,就只会跟他在师医院旁边站一会儿,顶多让他拉一下手,别的都没有过,也没想过。他走了,就开始盼望他下次啥时候来。太单纯了,哪有这样恋爱的?所以,算不算恋爱?她都没搞清。

师医院坡下有一户当地老乡,摆了个卖“凉皮”的摊子。“凉皮”是西北特色小吃,是我们兰州军区部队的最爱!那晶亮通透、麻辣爽口的凉皮,对待久了猫耳洞,每天吃咸菜罐头、压缩饼干的一线干部战士,实在具有莫大的吸引力!那户老乡的生意因此特别好,每天人满为患。

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王常兴,自称是第三次不死了。

第一次,初上41号阵地,Y军从49号打直瞄炮,若不是刘康昶意外绊倒了他,恐怕早被直瞄炮弹炸成两截。

第二次,出境侦察,幸亏工兵班孙班长及时伸手拽了他一把,不然难免被那颗绊发雷炸成筛子。

第三次,“10·19拔点作战”中,完成战斗任务后,身负重伤。全靠栾智平奋不顾身救了自己。王常兴这样一个大难不死之人,原本英雄气概、豪情冲天。可住进师医院,便被温柔软化,恨不能晚一点恢复健康。甚至有时胡思乱想:为啥不伤再重一点?为啥医生不医术再差一点?谁能给个理由,让自己在师医院再多住些日子,才好!

曾理、吴琳、马海芳、梅薏等女医护们,都喜欢逗王常兴寻开心,因为王常兴少不更事,他一说话就脸红,像个女孩似的。而这些真正的女孩私下说:他“有心没胆”,傻得可爱!女孩子们爱闹,但碰上那些饱经沧桑、历练世故的老男人,不管多么会“痛说革命家史”,她们也敬而远之。只有王常兴这样的小战士,才使她们心无芥蒂,敢打敢闹。大家在一起,不分彼此,高兴起来把他摁在床上擂一顿,擂完了哈哈大笑一场。王常兴造孽了,被一群女孩子们,整成了贾宝玉。

不过,曾理她们从来不会白白擂他一顿的,临要出门,又转回他面前,神秘兮兮地问道:“常兴,猜,我们给你带啥来了?”

王常兴看着曾理的军挎包,瞬间羞红了脸,他摸摸脑门,笑着摇摇头。曾理“呼”地把梅薏推到他面前,梅薏“卖个关子”,伸手在自己的军挎包里掏摸了好一阵,最后,掏出一个塑料饭盒。王常兴一见,两眼放出光来,他不再害羞,快手一伸,便抢了过去。曾理手更快,上前一抓,又把塑料饭盒夺了回来。

“不给你了,这么猴急?人家梅薏那么一番心意,你咋连点谢的意思都没有?”

王常兴抓耳挠腮,扭头看看曾理,又看看梅薏,脸红得不知如何答话。曾理嘻嘻哈哈一阵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逗王常兴,要逗得他无所适从,六神无主,才有味道。目的达到,姑娘们揭开饭盒,上面一层泼了辣子的红油,浸润着下面晶莹透亮的凉皮粉,王常兴胃口大开。

▲ 亲如兄弟——营长狄国平与通信员韩胜和

日子久了,吃梅薏买来的凉皮,成了王常兴的固定节目。渐渐地,或许与吃的可口有关系,他的身体很快复原,终于可以下床了。一天,他漫步来到师医院外面,轻风薄雾中,观赏着水秀山清,怡然自得。恰在这时,曾理与马海芳、吴琳、梅薏,一个个斜背着军挎包,英姿飒爽地从山下飘逸而来。王常兴眼珠子都绿了!他不仅为梅薏这几个美人坯子如醉如痴,更为美人肩上的军挎包而变得如狼似虎!

姑娘们老远看到王常兴立在医院门口,像尊泥菩萨。便嘻嘻哈哈先自笑个不停,接着叽叽喳喳询问道:

“你好啦?能下床了?”

“行呀,够厉害!不在床上躺着,溜出来啦?”

王常兴不作答,只是羞红了脸,紧紧盯着她们的军挎包。几个姑娘被他这神情逼得不知所措,脸也都红了起来。尤其梅薏,慌忙往曾理身后躲,还下意识地把军挎包挪到身前护了起来。

曾理挡住梅薏,小声嘀咕道:“我说呢?这小子敢用这种眼神看你,原来是冲着你包里东西来的!”

梅薏绯红了脸,偷偷捏了曾理一把。曾理故作镇静:“别怕,梅薏,看姐不扁了他才怪。”

梅薏嘻嘻一笑,好像吃了颗定心丸。

▲ 张雯在战场

几个女兵走近了,王常兴拦住了去路。曾理、吴琳、马海芳都板着面孔,声色俱厉斥责道:

“哎哎,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欠揍是吧!”

王常兴以为她们又在逗着玩,讪讪地说:“挎包里,好吃的,拿出来吧!”

曾理严词拒绝道:“不行,今天没有!”

王常兴一看她们不似往日那般逗趣,也拉下脸,像面对Y南鬼子一般,冷峻地说:“不拿吃的出来,就别过去!”

几个女兵发现王常兴动了气,都急忙把军挎包按紧。尤其梅薏,更把军挎包死死抱在怀中,还贴住曾理,东躲西藏。这引起王常兴更大的怀疑,认定她那包里必定装着买来的凉皮。王常兴想起姑娘们历次对他的捉弄,每次都是捉弄够了,才拿出好吃的哄他。不行,现在我能下床了,这次我也捉弄捉弄你们!一不做二不休,他冲向梅薏,伸手就抢。到底是突击队员,又刚下阵地,梅薏哪里是对手,三下五除二,梅薏的军挎包已到了王常兴手中。

梅薏张慌失措,愤愤地连声怒斥,却又无可奈何。王常兴掀开她的军挎包,嘻皮笑脸地翻起来。一个胸罩,几条短裤,一面小镜子,再找不到别的。王常兴睁大眼问梅薏:

“哎哎,这是啥?你包里放这做啥用?凉皮呢?”

梅薏又羞又恼,她一把夺过包来,转身飞奔而去。看她真生气了,王常兴还一头雾水,心想:咱们平时不是挺好的吗?咋急了?看下你的包,何至于生这么大气?平时你们逗我,我从来没急过。他迷惑地转头看看曾理,曾理扮个鬼脸,冲他吼道:

“王常兴啊王常兴,你闯大祸啦!”

说完,曾理一把拽起吴琳,往师医院跑去。王常兴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马海芳没跑,好心对他说:

“你就是个木头橛子!人家女孩子的东西,也是你看的?”

王常兴似有所悟,挺后悔。战场,战友,戏耍惯了,忘了男女有别。但他还是不明白,梅薏为什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气?等到他弄懂,已是多年之后。——过了底线,能不招人恨吗?

但梅薏好像并没恨他。退役回北京后,还写过几次信叫他到北京去玩。王常兴不敢想入非非。总觉得伤害过她,有点对不住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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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之十五 血染老山

王伟功:原中国人民解放军61师干部,1985年,在61师这支英雄的部队,亲历参加了老山地区对越自卫还击战,荣立三等功。转业后供职于陕西高速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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