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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彦国:短篇小说《抓特务》

2022-03-28 12:00 作者:大地文学 围观:
于彦国:短篇小说《抓特务》

于彦国,1963年出生于山东沂水,自由写作者。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出版小说集《赶集》一部。喜欢自由,喜欢旅游,喜欢有意味的艺术和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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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特务

自从上次体育课,唐老师带领我们去北山,玩了一次“抓特务”的游戏,特别过瘾。从此,我们便对“抓特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吃过午饭,瓶子、小石匠、田文勇等几个小孩便一起来到河边的土场上集合,玩“抓特务”。夏日的午后,天气变得有些的燃热,我们在河岸的老槐树下刚刚到来,忽然发现河边的小燕子树下坐着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刻刀,在笔壳上刻东西。我们感到很好奇,就围了上去。这个人看上去约莫有30来岁,个头中等,脸白白的,微胖,穿了一件白格子衬衣,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看就像个城里人。他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说话的时候一张嘴,右边的一颗金牙就露出来,银色的,闪着光,感觉特别漂亮、洋气。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刻刀,原来在钢笔壳上刻画,只见他噌噌噌几下,就刻出一个小鸟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颜色棒,给小鸟图上颜色。我们小孩子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人,都围在他旁边看。他说,刻一个一毛钱。于是,我们纷纷跑回家,拿着笔和钱,让他给在钢笔上画画,我们要求画什么样的鸟,他就给画什么样的鸟,各种动作的鸟他都能给画出来。我们觉得这个人太神奇了,围着他看来看去,不肯离开。看得他心烦了,就驱赶我们。我们还是围着他看,他就骂我们:“小逼痒痒孩”。他骂的时候,那对闪着银光的金牙又露出来了,特别的洋气、漂亮。可把我们羡慕死了,我们村里的那些庄户老干,可没有一个镶金牙的。我暗想,等长大了,我也要镶上一对金牙。

第二天,那个镶金牙的人就从我们村子里消失了,但我们并没有感到缺少什么,只是好奇心无意中迸发出来。我们在上学或放学回家的路上,议论的话题,全是那个镶金牙的人。因为,他穿戴特别,卫生干净,和我们村里的那些庄户老干不一样,一看就是个城里人。而且他还会画画,有文化。孩子们这几天一直议论着,在猜这个人到底是个干啥的,纳闷。有一天田文勇忽然说,我看这个人像特务。我们忽然觉得这个人也像特务,就跟电影里的特务一样,油头粉面,鬼鬼祟祟。我们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们都后悔个人的觉悟太低,没有把这个情况向民兵连长田大嘴回报。

果然,没几天传闻就出来了:最初是田文东说的,他说那个人是特务,从咱村去了东于沟,在东于沟村北山上发电报时,被东于沟巡逻的民兵连长抓住了。田文东说,他那颗金牙实际是个小型电报机,他躲在东于沟北山的一个石洞里,取出金牙,准备发电报时,被巡逻执勤的民兵连长发现了,当场将他抓获,并立即押送到了县里。田文东说得有鼻 子有眼,并说是从他老爸那里听说的,我们都信了。

镶金牙的特务被抓一事,很快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田文勇说,镶金牙的特务衬衣口袋上的那只钢笔,其实是无声手抢、*,遇到紧急情况他直接拔出笔来,对着人一指,就把人打死了。我们听后,心里很紧张,原来我们离死亡曾经那么的近。以后遇到陌生人,千万要躲远点。

那些日子,我老是做恶梦,梦见那个镶金牙的特务又回来了,在一个雾蒙蒙的夜晚,他鬼鬼祟祟的来到我家的菜园里,正偷吃我爷爷种的西瓜。我和田文勇几个儿童团员发现后拿着红缨枪,冲了过去,这时,镶金牙的特务突然转过身来,拔出上衣口袋上的钢笔,对着田文勇一瞄,田文勇呼痛一声倒下了,然后,又对着我举起钢笔一瞄。。。。。。哇!!!我大叫一声,吓出一身冷汗,梦醒了。醒来,我一个人望着黑黢黢的屋子,心里特别恐惧。隔壁传来沉睡的鼾声和咬牙声,晚上,沉睡中的爸爸总是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仿佛对什么人或事充满了仇恨,在深夜里发泄。我和爷爷睡在一个炕上,爷爷也睡着了,睡梦中,我听见爷爷在说梦话:“抓住他!抓住他!。。。。。。”不知道爷爷在抓谁。

村子里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了。每天早晨醒来,大队书记田雨露家的高音喇叭,传来讲话声:“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阶级敌人,特务分子,地富反坏右,活动十分猖獗,妄图破坏我们社会主义建设,破坏轰轰烈烈的农业生产。大家一定提高警惕,及时粉碎消灭阶级敌人的一切阴谋”。喇叭里,田书记的话我们都记在心里去了。而且我们田家峪村的民兵也在书记的指挥部署下,加强联防联动。这些天,我们看见民兵连长田大嘴背着步枪,带领基干民兵雄赳赳气昂昂的从大街上走过。父亲说,他们昼夜加强巡逻,预防和粉碎阶级敌人、特务分子的一切破坏活动。我对阶级敌人的所谓破坏活动,真的很模糊。问爸爸怎么个破坏法,父亲也答不上来,只是嘱咐我,在路上遇到水果糖什么的,千万不要捡起来吃,糖里边有毒药,前几天,听说对崮峪的一个小孩,在路上捡到一块糖,吃了,结果药死了。父亲说,这都是特务分子搞得阴谋。听后,我内心感到特别气愤,真想快点长大,长大后当基干民兵,抓特务,把特务全部抓净,让社员们永远过上平平安安的幸福日子。我扳着指头数,今年我上四年级,十一岁,再过五、六年就可以当基干民兵了。不过,有一次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当上基干民兵了,很勇敢,领着田文勇、瓶子、小石匠去抓特务,发现一个特务,被我一枪打死了,结果,跑过去一看,被打死的特务是我爷爷,我当时伤心后悔得死去活来,扑在我爷爷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夏天的夜晚村子里的热气依然不减,吃完晚饭后,我和田文勇、田文东、小石匠还有瓶子几个人一起约着往外走,妈妈嘱咐我们,不要回来晚了,外面有坏人。我们答应着跑出去,一群小孩来到老槐树底下,玩“抓特务”的游戏,商议着谁当“特务”,谁也不愿意当,最后决定让瓶子当特务,瓶子跑得快,我们之中还没有谁能追得上他。

起初,瓶子不同意,经过一番动员,瓶子还是妥协了,同意当特务。于是,瓶子以特务的身份最先向前跑去……我看见,在稀薄的月光下,瓶子沿着凸凹不平的老街奔跑着,就像风吹的一枚树叶,直到消失在六队的牛棚旁。这时,我们才大喊一声说:冲啊!抓特务去。我们直奔六队的牛棚而去,牛棚里有几个草垛,那是田家峪村第六生产队那几头牛一年的口粮。有时候,瓶子会藏在那草垛藏下,用草把自己盖起来,但有一次,小石匠拿着一根树枝在乱捅草垛时,捅在了瓶子的肚皮上,痛得瓶子哇的一声窜了出来,吓了我们一跳,差点惹出大祸。此后,瓶子再也不敢藏在草垛里了。这次,我们没有围着草垛找,只围着草垛转了一圈,然后翻过墙头,在旮旮旯旯里找,一直找到后街,在后街上,我们遇见民兵连长田大嘴背着枪,领着几个民兵在巡逻。他把那大嘴一列,列到耳门后,吓唬我们说:“小孩子,别到处乱窜,让特务给抓去了,我可不管。”我们一听,吓得乖乖的溜走了。

回到家,爸爸嘱咐我说,以后出去玩,不要回家太晚,也不要走远了,在家门口玩玩就行,现在外面很乱。外面怎么个乱法,我小孩子真不知道,后来,渐渐明白了一些。尽管镶金牙的特务被抓了,民兵也一个劲的加强巡逻。可是,村子里似乎一直不安定。听爷爷和爸爸背地里议论说,最近村子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极为不正常,喇叭里整天吆喝特务分子和地富分子内外勾结,时时刻刻妄想破坏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弄得我们老百姓紧张兮兮的,生活在恐惧之中。可我们连个特务毛也没见着,说是镶金牙的人是特务,那只是传言,谁亲眼证实过。这些年了我没发现过咱村有陌生人,倒是小偷小摸夜间在村子里活动很频繁,这几天不是孙猴子家的鸡丢了,就是李大头家的羊又不见了。这些日子,村里的鸡狗鹅鸭被盗现象,时有发生。爷爷说,他菜地里种的西瓜,自从熟了以后,昨天晚上都丢两个。为此,他去找了大队书记田雨露,反映了菜地里西瓜被盗的情况,田雨露气得一拍桌子,大声吼到:***的!都是特务分子干的,最近一段时间,特务分子特别猖獗,在我们村制造了一系列破坏活动,六狗子家的羊被特务分子偷走了,李疤瘌头家的鸡也丢了好多只,还有赵四家的鸭……。等等。下一步我们还需加强对特务分子的打击力度,一定要保护好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这个大队书记说起话来刮风似的。”爷爷变得常气愤。“这个田雨露!”爷爷说,“民兵连长天天带着民兵巡逻,都吃屎去了,一个特务也抓不住”。爷爷越说越气愤,他越来越不相信大队书记和民兵连了。他和爸爸商议着,自己亲自去抓特务。爸爸说,西瓜丢了就丢了吧,权当喂狗吃了,那特务可不是好抓的,他身上都带着无声手抢、,不小心搭上命,我可就没爹了。爷爷是个倔脾气,他不听父亲的劝告。他说,我就不信那个邪,我非把这个特务抓住,打死他不可,省得让他祸害我们老百姓。

许多年以后,我们一家人对爷爷抓特务这件事,一直后悔不已。爸爸说,他当时应该阻止爷爷去抓特务。这样,我们一家人的悲剧也不会发生了。可是,不幸的是,怎么也没想到爷爷的这次行动,竟然断送了他的生命。早知如此,爸爸说什么也不会让爷爷去的。爸爸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泪水淌满了脸颊。

那天吃完晚饭,爷爷一个人去了西瓜地。他拿着一根腊条棍,当防身武器。爸爸不放心,

说要陪他一起去。爷爷说,你就不用管了,我随便到菜园里转转,再说,人多了,容易引起特务的

注意,不利于对敌作战。再说,我只是观观风,探探路,如果真发现特务,我会及时向民兵连长

回报,让民兵连长带人去抓他。

爷爷说的也在理,我们一家人都没太担心。这一夜我也无法入睡,陪着奶奶爸爸妈妈一起,

在家里等爷爷安全回来。

大约到了下半夜,我听见院子里急促的脚步声,爷爷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草他娘的田大嘴!”

爸爸问:“怎么了?”爷爷脸气得铁青,说:“草他娘的田大嘴,他敢偷咱的西瓜,,我打不死他?!

我。我。我。。。。。”

爸爸将爷爷扶到屋里,让爷爷消消气。悄声的问爷爷,爸,你这是怎么了?田大嘴又怎么了?

爷爷说,我打不死他田大嘴算我不姓田了。

“你怎么敢打民兵连长?”爸爸问

“他偷咱的西瓜,我不打他?打死这个狗操的!”

爸爸一听爷爷打了民兵连长,说,俺的亲爸来,你这可作下大业了,你怎么敢打他呀,他是什么

人物,你吓唬吓唬他,让他跑了不就行了?爸爸说。

我还管他谁谁,谁偷我的瓜我就打谁。爷爷说。

爷爷越说越来气,他田大嘴就像个贼似的,领着两个人偷偷进了咱的西瓜地,一边说话一边摘西瓜,

我埋伏在西瓜地里,猛地窜出来,抡起棍子撸过去,他哎呀一声说,我是田大嘴。我说,我管

你是什么嘴,打的就是你。连续几棍子,把他打趴在地。跟他一起的那两个人,看事不妙,

撒腿就跑了,我也没看清是谁家的混蛋。

爸爸对爷爷说,俺的亲爸来,你这下可闯大祸了!爸爸说完,跑到菜园地,拿手电筒一照,

西瓜地里,一片狼藉,民兵连长也不见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队书记田雨露就带着民兵来了我家。

“把田明亮给我抓起来!”田雨露大声喊道。田明亮就是我爷爷。接着,几个背抢的民兵冲进屋里,

二话没说,把我爷爷绑了起来。我爷爷还没吃早饭呢,就被他们抓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我越来越看不懂了。我爷爷作为潜伏在村里的特务分子,被押送到公社里。

民兵连长田大嘴成了智斗特务的战斗英雄。那些日子,广播、喇叭里,天天播送田大嘴智斗特务

分子田明亮的事迹。一个女播音员绘声绘色的讲:“特务分子田明亮,正躲在西瓜地里偷偷发电报,

被我夜间巡逻的民兵连长田大嘴发现,田大嘴带领民兵,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特务分子田明亮顽强

反抗,垂死挣扎,田大嘴冒着生命危险,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将特务分子田明亮一举擒获”。。。。。。

田大嘴一时间成了英雄,我爷爷突然变成了特务分子,每当我走在街上,都听到人们背后里

指手画脚地议论:哎呀,这特务分子隐藏得真深啊,谁心思田明亮是特务?真没想到,看上去老实巴交的,

不像个坏人,可没想到他一肚子坏水水,里通外国,妄图颠覆我们社会主义建设。

那天,一大早,

公社书记,武装部长来到了我们村子,隆重举行田大嘴事迹报告会。村里的所有

老百姓都来到了会场。大队书记田雨露主持了会议,只见我爷爷五花大绑,被两个民兵押上了会场。

我爷爷胸前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现行反革命特务分子田明亮。两个民兵揪着我爷爷的胳膊,

我爷爷肯定很痛,我想。我真想冲上去把那两个民兵打到。可是,我是个孩子,我知道打不过他们,

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爷爷被折磨。我爷爷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先是武装部长讲了一通话,

公社书记又讲了一通,我都没听他们讲了些啥,反正跟喷粪一样。最后,民兵连长田大嘴,一瘸

一拐的走上主席台。他拿着一份演讲稿,声泪俱下的讲述他如何智斗特务分子我爷爷的故事,

我作为特务分子的后代,悄悄的挤在人群中。我看见,除我之外,周围的大人和孩子,

都被田大嘴的报告感动地流下了长长的泪水。于是,我听见社员们愤怒的高喊:打到特务分子田明亮!!!!!!然后就有人冲上去,对我爷爷一顿拳打脚踢。我哭着大喊,别打我爷爷。。。。。。

可是,没有用。我看见爷爷被一群愤怒的群众围上去,一顿拳打脚踢,爷当场就被打昏在了会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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