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真的有毒

在19世纪，翡翠绿颜料在时尚和家居装饰中风靡一时——事实上，它却含有砷这种有毒物质。摄影：REBECCA HALE, NATIONAL GEOGRAPHIC

撰文：JUSTIN BROWER

图书馆和珍本藏书中经常有以毒药为主题的书，从著名的谋杀疑案到毒理学和法医方面的开创性著作。不过，这些书中所描述的毒药只是纸上的文字，但散布在世界各地的一些书本身确实有毒。

这些有毒的书制作于19世纪，用鲜艳的布料装订，用一种臭名昭著的“翡翠绿”（Emerald Green）颜料着色，这种颜料中还掺有砷，但许多书在上货架和收藏时都被忽视了这点。因此，特拉华州花园图书馆温特图尔博物馆图书馆材料保护实验室负责人Melissa Tedone发起了一项名为“毒书项目”的工作，定位和编目这些有毒的书籍。

迄今为止，该团队已经发现了88本19世纪的书籍中含有翡翠绿。其中70件是被翡翠绿书布覆盖，其余的则将这种有毒颜料加入到了纸标签或装饰上。Tedone甚至在当地一家书店找到一本出售的翡翠绿的书，她买下了这本书。

尽管这些有毒的书可能只会造成轻微的伤害，除非有人决定吃掉一本将近200年历史的大部头，但这些充满活力的诱人书籍并非完全没有风险。经常接触它们的人，比如图书管理员或研究人员，可能会意外吸入或摄入含有砷的颗粒，这可能会让他们感到昏昏欲睡、头晕或腹泻和胃痉挛。此外，砷还会引起皮肤刺激和损伤。严重的砷中毒可导致心脏衰竭、肺部疾病、神经功能障碍，在极端情况下甚至死亡。

那么这些绿色有毒书到底多普遍呢？“难以预测，因为我们的数据集仍然很小，但我敢说在世界各地有成千上万本这样的书，”Tedone说。“任何收藏19世纪中期布料出版商装订的图书的图书馆都可能至少有一到两本。”

在布料成为皮革的替代品后，出版商开始发行各种颜色的书，包括翡翠绿。摄影：REBECCA HALE，NATIONAL GEOGRAPHIC

让人欲罢不能的颜色

翡翠绿又称巴黎绿、维也纳绿、施威福特绿，是醋酸铜与三氧化二砷结合生成乙酸砷酸铜的产物。这种有毒颜料于1814年由德国施威福特的威廉染料和白铅公司进行商业开发。它用途十分广泛，从衣服、墙纸到假花和颜料，不一而足。说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沐浴在翡翠绿之中都算是一种保守的说法——到1860年，仅在这个国家就生产了700多吨这种颜料。

砷的毒性在当时是众所周知的，但这种鲜艳的颜色仍然很受欢迎，而且生产成本低廉。壁纸上的有毒绿色灰尘覆盖了食物和地板，带有这种色素的衣服会刺激皮肤，毒害穿着者。尽管有风险，翡翠绿在维多利亚时代的生活中根深蒂固——成为了让人欲罢不能的颜色。

当有毒的绿色产品充斥欧洲和美国的部分地区时，另一项发明改变了图书制作业。19世纪早期的书籍都是手工制作的皮革装裱的工匠作品，但工业革命很快为不断增长的读者提供了一种大批量生产书籍的方式。

任何收藏19世纪中期布料出版商装订的图书的图书馆都可能至少有一到两本这种书——Melissa tedonewinterthur（博物馆，花园和图书馆）

传统的服装面料无法承受书籍的装订过程，也不够结实，不能作为封面使用。19世纪20年代，出版商William Pickering和装订工Archibald Leighton开发出了第一个商业上可行的工艺，即用淀粉在织物上厚涂上一层，填补织物的空隙，从而生产出一种坚固的材料——这就是第一种书布。

“它改变了游戏规则，”Tedone说。“布料比皮革便宜得多，利润空间大了，你就可以以不同的价格卖书。”这个过程影响的不仅仅是发行商；还改变了人们阅读书籍的方式。“他们让更广泛的人群能够接触到书籍，迎合了各个经济阶层人的需要。”

布面书在19世纪40年代开始流行，制作布面书的过程成了一个严密守护的秘密。“这对出版商来说是商业机密，所以其实没有很多关于书布制作方法的书面证据，”Tedone说。

书商用染料和颜料制作了一系列色彩丰富的书籍，染料是一种溶液，可以通过化学方法与所涂的物质结合，而颜料是一种物质的物理涂层，就像干泥涂在衣服上一样。因此，这个时代最时尚的绿色颜料可以为流行书籍的封面增色。

然而，色素的问题在于，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往往会开裂、剥落、剥落。

图书馆里的毒药

2019年春天，Tedone收到了Winterthur画廊的一位策展人的请求，从图书馆借了一本书进行展览：出版于1857年的《住宅的乡村装饰及鉴赏》。

“这本书非常漂亮，书的封面是翡翠绿，上面还有很多金印。视觉上很吸引人，但它的保存状况却很糟糕，”Tedone说。“书脊和木板都脱落了，缝线也断了，所以在展出之前需要修缮。”

Tedone拿着显微镜下那本漂亮但残破的书，盯着前面的纸板。她说：“书的表面有一团黑色的蜡状物，我试图用豪猪羽毛笔把它从书布上刮下来。”“然后我注意到，在我工作的地方周围，布上的着色剂很容易脱落。”

对于外行来说，着色剂易脱落对于一本有162年历史的书来说可能很正常，但对于Tedone来说，这却十分震惊。她说：“布料看起来不像是染过的。”“在我看来，可能是布上的淀粉涂层混合了一种颜料。”

为了了解这种神秘的绿色颜料的身份，Tedone求助于博物馆科学研究和分析实验室的负责人Rosie Grayburn。

Grayburn首先用x射线荧光光谱仪研究样本，用x射线轰击材料，测量发射光子的能量，以确定其化学成分。这项技术可以测出存在的元素，但不能测出它们在分子中的排列方式。另一种技术使用拉曼分光光度计测量激光的光如何与目标分子相互作用，使激光的能量上下移动。就像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指纹一样，每个分子都有特有的拉曼光谱。

这些技术的敏感性是关键，但同样重要的是，它们不具有破坏性。“你不应该破坏艺术品，”Grayburn说

x射线荧光显示在绿色颜料中同时存在铜和砷，这是一个关键的发现，而来自拉曼光谱的独特指纹肯定地确定了这种颜料就是臭名昭著的翡翠绿。

处理有毒文献

接下来，研究小组利用特拉华大学的土壤实验室来测量《乡村装饰》封面上的砷含量。他们发现，书中平均每平方厘米含有1.42毫克的砷。在没有医疗护理的情况下，一个成年人的砷致死剂量大约是100毫克，也就相当于几粒米的质量。

“在修缮过程中，书里、手套上有这么多砷意味着什么？这对你的健康和安全意味着什么？”Grayburn问道。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Tedone和Grayburn联系了特拉华大学环境健康与安全主任Michael Gladle。他说：“砷是一种重金属，它确实有一些毒性，主要是吸入或摄入。”翡翠绿的书布的相对风险取决于使用频率，”Gladle说，“尤其是对于那些从事保存工作的人来说”，这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Gladle建议，任何接触到这些书的人都应该隔离这些书，在有通风橱的平板上工作，以控制任何砷微粒。他说：“有机会接触这些旧书进行研究的人应该戴上手套，并使用一个指定的空间来仔细检查这些书。”

按照Gladle的建议，温特图尔图书馆将9本绿色的、沾有砷的书籍取消流通，并将它们放在可密封的大型聚乙烯塑料袋中。在处理或保存受影响的书籍时，他们会戴上丁腈手套，之后擦拭书籍的硬封面，再洗手。

该小组随后开始寻找更多的书籍，向东北方向行驶了25英里，来到美国最古老的图书馆——费城图书馆公司。在那里他们又发现了28本翡翠绿的布书。有了更大的样本量，他们发现大多数使用含砷翠绿书布的书籍是在19世纪50年代出版的。

为了帮助其他人识别含砷书籍及其潜在风险，该团队设计了全彩书签，上面印有翡翠绿封面的图像以及处理和安全注意事项。他们已经向全美国和其他18个国家邮寄了900多张这样的书签，结果有六个其他机构识别了他们收藏的含砷书籍。

尽管以砷为基础的绿宝石在家庭用品、器皿和衣服中具有毒性，但它从未被禁止。相反，它的使用实际上是自然而然消失了，要么是因为有毒而臭名昭著，要么是这种颜色根本就不流行了，就像1970年代的鳄梨绿电器一样。

而Tedone，永远的保护者，传达给我们最重要的信息是不要丢弃毒书。她说：“你不需要惊慌失措地把它们扔掉，”她说。“我们只是希望人们能认真对待。”

（译者：张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