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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这个电影好看吗

2022-03-05 07:00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围观:

Down to the Gehenna or up to the Throne, hetravels fast who travels alone.

——RudyardKipling: the Winners

无论是坠入地狱还是登上王座,独自旅行的人走得最快。

——鲁德亚德·吉卜林《胜者》

文 | 沈雪晨

疫情过月,想念随时可以去电影院的日子。此刻的台北街头,人潮汹涌不再,行人戴口罩匆匆而过。台大汀州路边的片场,电影如期排片,孤单放映,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这部讲述一战时期传讯员故事的《1917》。

即便斩获金球奖最佳剧情片,烂番茄指数一度高达92%,电影《1917》的国内口碑也并不算高。“过于炫技”“充满谋划和刻意感”“主角形象单薄”“捕捉个体感受失败”“难以引发观众共情”等等负面评价和诸多不理解,伴随着它在奥斯卡惜败于《寄生虫》,如潮水一般涌来。

奥斯卡上惜败于《寄生虫》的电影《1917》,真的好看吗?

我们似乎并不需要一种依据奥斯卡评选结果、揣摩其未得奖原因而来的影评,而应当回归到这部电影本身,尝试去析解(explicate)这一极其简单的故事、这一未曾中断的长镜头、这两个时代洪流中的小人物,在现时现刻的艰难情势下,所能向我们传达出的意义。

公元前5世纪的希波战争中,雅典人在边境村击败波斯军队,派遣使者斐里庇得斯(Pheidippides)向市政当局捎带战胜的口信,经过42公里的长跑,斐里庇得斯完成任务,倒地而亡——这便是马拉松的由来。从此古典时代的英雄中,除了有英勇自由的阿基里斯(Achilles)、足智多谋的奥德赛(Odyssey),又多了一位传讯员(messenger)。由此可见,传讯员这一角色在西方文化传统中的特殊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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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导演萨姆·门德斯的祖父便是一位一战中的前线传讯员,在为拍摄新电影苦苦寻找剧本多年未果后,门德斯决定把儿时听闻祖父所讲的内容搬上银幕,终于在晚年实现了艺术上的“家族传承”。考虑再三,他们决定以长镜头的方式讲述整个故事。得益于这个时代电影工业的成就,加之剧组不断克服取景、采光等衔接方面的困难,这一目标最终在技术上的完成度很高。战壕、炮弹坑、铁丝网、开阔的平原、茂密的树林、俯冲而下的飞机、熊熊燃烧的教堂、奔腾不止的溪流、一往无前的冲锋,影片还原出传讯员一路上的遭遇,很“真实”,有很强的感官体验。

技术虽是表现手法,却深刻影响到电影的本质。西方社会科学界在1960年代后发生认识论革命,即提出探求本质应从如何界定本质、如何表征本质入手,影响到语言学转向(linguistic turn)、后现代转向(postmodern turn)的展开,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语言表征如何决定语义的内涵,重新分析文化现象如何影响到文化的本质。在此种意义上,长镜头技术作为贯穿全片的叙事手段,被导演寄予了他所期待传递的本质。这一点也可以从李安在《比利·林恩》和《双子杀手》等影片中对4K 120帧的坚持得到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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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1917》的长镜头想要传递的本质是什么?

如果说“真实”是影片带给观众的最直接感受,那么支撑起这种真实感的,则是片刻不停、流转不息的时间。它令个体生命的所有选择,都通向一条不归之路——再一次重来有无可能?绝不。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了解此刻的处境指向一个怎样的未来,仅能在眼下接受使命、奋力求生,听从命运的安排。

影片中的一幕,两位男主在送信途中,因为一只老鼠乱窜而中了地雷,从德军遗弃的隧道里死里逃生,发生了以下这段对话:

男一:“我真想一枪杀死那只老鼠。”

男二:“我真想你选其他的白痴来送死。你为什么要选我一起?你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你的问题。”

男一:“我不知道他们叫我是来做什么,我以为是送我们归入队列、吃点东西,或者别的什么简单的事,好吗?我从来没想过会像是这样。”

战争是如此,你不知道自己接受的命令意味着什么,子弹会在哪一刻、从哪个方向向你飞来,或是击中你身边深爱的人。我们的生活呢?通常来说,电影的关键转折一般安排在播映后60分钟左右,但本片的转折来得稍早一些——男一出于同情心救了坠机的敌军飞行员,却被对方一刀刺死。同样富有同情心的善良观众,会多么希望这场意外没有发生,但随着长镜头一刻不停歇地转入下一段旅程、下一次激战,我们甚至连调整情绪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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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叙事同时使得信任的破灭感变得更加强烈。男一在面对敌军飞行员坠机时,毫不犹豫地放下枪、冲上前去,出于本性和良知施展救援行动。他眼中的飞行员,首当其冲的是一个“人”,而非“敌人”,难以想象的是,等待他的竟然是一把刺刀,而非一声“谢谢”。另一幕,男二在黑暗中按住了一个德军青年士兵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好让自己悄悄通过这里,但转身就遭对方举报,不得不与之以命相搏。这样的场景如同一个对生活的隐喻,更蕴含着一种伦理学困境,如果人类的天性本是善的,那么在面对接踵而来的恶时,我们还能保持原本的善吗?还应该保持吗?

不得不说,男一的死促成了本片最大的转折,一种强大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随之产生。从上面那段对话里可以看出,男二本是在不知情时被拖来执行任务,协助拯救男一的哥哥以及另外1600人,多少是有些不情愿的。但此刻,他已背负上了无数的生命、挚友的家庭,并将报送撤兵邮件视为此生最重大的使命。他所要做的,已不再是对男一“长者在前,靓仔在后”(Age before beauty)护送照顾,而必须变成“独自行走、走得最快的人”(hetravels fast who travels al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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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便不难理解长镜头在接下来安排的,是男二在枪林弹雨、炮火横飞中一往无前的画面。最值得一提的,是其中尤为显著的唯意志论(voluntarism)色彩。在战争中,胜者往往不是装备最精良、人数最多的一方,而是内心最具备必胜意志的一方,这种结果并非理性能够衡量,而表现出强烈的受意志支配的痕迹。为此,导演让主人公几乎丢弃了一切装备,坠入溪流,跳出战壕,只身奔跑在战况最激烈的前线,一切行动全凭意志的主宰和驱动。也唯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有机会在如此艰难的处境中,完成这一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或许这也是在试图说明,人类所掌握的最强大力量并非来源于外界,而是源自我们的内心。

我们不禁要问,他最后取得成功了吗?答案是肯定的,也是否定的,这是结局所蕴含的又一层隐喻。信捎到,第一波进攻已然发起,男二阻止了继续要发动的进攻——一场更大的悲剧,却没能挽救已经受伤和战死的人,更救不回中途失去生命的同伴。他的心情绝非高兴,任何成就的取得都意味着相伴而来的付出和牺牲,这令成就本身的况味变得十分复杂,只有毫不需要努力所得到的东西,才能产生轻松的愉悦,何况以此种坚定的意志所付出的努力,尚不能得到十全十美的结果。长镜头最后给到男二的画面,充满了一种孤独和坦然,独自承受这个世界的不完美,这难道不是对每个追求志业、默默献身的生命最真实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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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曾表示,之所以采用“一镜到底”的手法,其中一个原因是希望能让大家感受到,片中人的处境到底有多难。这也可以视为以上所谈及的,对于长镜头所希望传递的本质的补充。

总而言之,《1917》的故事十分简单,镜头不曾中断,人物是平凡甚至普通的(导演为此专门启用了两位观众素未蒙面的年轻演员),但影片蕴含的能量巨大。连续拍摄的镜头必然需要更多的谋划,但任何电影不都是一次精心安排的叙事?在捕捉个体感受方面,长镜头难以形成大篇幅的特写,却保留下人的一举一动、心跳和表情变化,它们随时间的行进片刻不息,一去不返,残酷而真实。至于在引发观众共情上,不知道通过以上层层隐喻的析解,你是否也能由自己的生命历程和身边事物出发,产生新的审视和思考。

影片还有其他诸多值得一谈的点,例如两位主人公不甚和谐却紧密互补的友谊,或是男二在这场曲折坎坷的旅程过后与自己、与家人的和解,它们都可视为一种温和的提醒,引发我们思考青年在成长过程中,应该如何形成一种健全的人格,如何学会去爱和珍惜,最终如何变成一个更好的个人(individual)。

无论是坠入地狱还是登上王座,愿勇气和信念与我们始终相伴,面对此后如长镜头般一往无前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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