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夜奔 好看吗
“大雪飘扑人面，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底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奋问苍天：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员？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 天啊，天！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风雪破屋瓦断，苍天弄险，你何苦林冲头上逞威严。埋乾坤难埋英雄怨，忍孤愤山神庙暂避风寒。”
－－昆曲《夜奔》戏文
《夜奔》是一部涉及到同性恋的爱情故事。2000年上映，由王蕙玲、王明霞编剧；徐立功、尹祺导演；刘若英、黄磊、尹昭德、戴立忍、归亚蕾领衔主演。
故事讲述了三十年代的中国，从小在美国学大提琴的徐少东在阔别家多年后，突然从异国归来，准备同从小指腹为婚的教师英儿成亲。少东和英儿在两个国度，两种环境下长大，从未谋面，仅靠书信联络感情互通心声。两人见面虽然陌生，却像老友一样亲切自然。少东回到故乡之后，电影里的画外音独白，像诗一样的语境，让我玩味许久。在情节散淡电影画面配合下，少东在内心里这样的感受着：“许多理所当然 的情感其实并不纯粹，比方乡愁亲情，虽然读过许多对它的描述，但我找不到属于它的声音颜色和气味，还有爱情，理所当然的爱情。这对于我是另外一个讽刺。”少东是一个深具艺术气质的西化青年，他善于调动所有感官去感知外界事物，包括故乡，包括亲人，爱括爱情。这种敏感多思的气质也直接导致了他的悲剧性格。
英儿家经营着一个叫做云天楼的戏园子，全家都是戏迷。英儿从小便对戏曲耳濡目染，有着特殊的偏好和感情。与少东见面后，英儿对少东的感觉甚好。她愿意与他分享她的精神世界。英儿最想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带他一起去戏园子看戏。她急切地渴望把少东带入她的戏曲王国。英儿和少东到戏园子时，舞台上恰好在上演昆曲《夜奔》，荣庆班头牌戏子林冲的精彩演出，获得满堂喝采，也博得了少东的青睐。少东自幼在国外学习的是音乐，是大提琴，他钟爱艺术，对戏剧和音乐有着极深的领悟和诠释能力，听到《夜奔》，看到林冲唱念作打融于一身的表演，少东内心深深地感到了一种震撼，他被这种陌生的本土艺术打动了，自此开始对他从前一无所知的昆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也因此对那个和水浒里的林冲同名同姓的戏子产生了好奇感，林冲出色的表演及忧郁的眼神给少东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英儿隐隐地感觉到了少东内心里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在萌发，在冲撞，她暗自窃喜着戏曲给少东带来的变化，沉浸于自己幻想中的世界。她为父母之命的这段姻缘感到满足和欣喜。出于热心，英儿把暂住在韦家大院的林冲介绍给少东，从此少东便经常光顾云天楼戏园，而且三人经常在戏园后台切磋戏艺，不久便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影片中，那是他们三人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少东开着车带英儿和林冲四处游玩，他们一起逛长城，一起无拘无束地谈心，互相倾幕着，欣赏着。林冲从这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当中平生第一次体验了戏班子以外的世界，他也深深地感觉到少东和英儿真性情，他为这来之不易的两段真挚友情而陶醉。最富有戏剧性的情节是，在林冲立于长城之上清唱《夜奔》的时候，少东和英儿的眼神里都洋溢着钟情依恋的神色。那种眼神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作为一个电影画面之外的旁观者，我预感到了少东和英儿都爱上了林冲。电影后面有两句台词很好的诠释了这一情节。英儿：“我始终想知道，当你眼睛触到林冲的那一刹那，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少东：“我不是看，我是听。我对声音极其敏感。一开始，我被那唱腔惊骇，我问：那声音从哪里来？他离得那么远，声音却可以像一根锥子，直锥进我的心里。我不知道他在唱什么，可是我竟然听到他胸口一种抑郁和悲愤，那是千军万马化作一滴男儿泪，那是暗夜孤身被弃置在荒野里的悲凉。我能懂。空荡荡的台上，连一块简陋的布景都没有，但那是一个世界。随着他的肢体，他的眼神，我像被催眠一样，接受一切他给我的想象。山路，庙门，月冷星稀的寒夜，他存心要逃！” 从听到这段少东对昆曲《夜奔》的解读之后，我开始重新认识豹子头林冲，并喜欢上了苍凉沉郁、激情迸发的昆曲唱腔。
《夜奔》在云天楼的演出成功背后，有着一段路人皆知的内情。那就是富家少爷黄子雷爱慕着戏子林冲。每逢林冲演出《夜奔》他必捧场。黄子雷出身豪门，家里有钱有势，本人也飞扬跋扈，不可一世。黄子雷以为他只要出重金捐给戏班子，只要在他的操纵下林冲的演出能获得成功，林冲就会感激他，就会对他俯首听命。可是他错了，林冲并不喜欢他。林冲虽然心仪男人，但绝不是黄子雷这种纨绔子弟。林冲是一个孤儿，自小被戏班班主收养，班主把他培养成荣庆班头牌，却也侮辱了他的肉体。林冲本身无家可归，无亲可眷，连一个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只是因为从小学林冲，演林冲，便叫了林冲，所以林冲内心里的苦闷没有人能理解。他的身世注定了他逆来顺受的性格。黄子雷的一再暗示，林冲从没有正面拒绝，因此黄子雷越来越胆大，进而得寸进尺。当黄子雷在戏园后台发现少东也来邀请林冲的时候，心生妒意，对少东产生了愤恨。少东对黄子雷仰仗自家的权势而企图控制林冲的做法也极为不满。
一次，针尖麦芒的黄子雷与徐少东终于在戏园暴发了矛盾，两人互不相让的邀请林冲，让生性软弱的林冲陷于两难。不同的是，黄子雷为的是征服，为了满足自己霸道的虚荣，而徐少东为的是让林冲尊重自己的意愿，争得自己的尊严。林冲最终屈服于黄子雷的淫威跟着他走了，少东怒其不争，愤然离去。林冲被黄子雷霸占不久，荣庆班迁出了云天楼，离开英儿的韦家大院。因为那天的矛盾，林冲与少东之间关系尴尬，产生裂痕。英儿也为三个人的微妙关系惆怅不已。在她的内心世界里，现实与戏曲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悲欢离合，一样起伏升落，只是戏剧里的人物心灵更为单纯，不似现实中的人心这般幽森曲折。
不久，少东和林冲在浴池里偶遇，两人极为默契地一起携手逃离了黄子雷的监视，驾车和疯狂地来到郊外。不幸汽车没油了，两人在漫天的风雪中被困车内。自闭的林冲从认识少东开始，受到少东的引导和鼓励，慢慢开始勇敢地面对自己，正视现实，他犹豫再三，终于第一次像个男人一样大胆地向少东示爱，然而，少东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虽然他的内心里早已被面前人所占据，但他不理解，也接受不了这样叛逆违世的感情。少东的不知所措，深深地伤害了林冲刚刚建立的脆弱自尊。两个人躲在各自的心事里苦闷着，徘徊着。当少东终于准备接受林冲的感情回到车中却发现，林冲早已离开，如戏中的林冲一样于凄苦的风雪中独自逃遁了。
我理解两人此时的内心矛盾，他们都在这种压抑的感情，无望的现实当中煎熬自己，苦苦挣扎。他们深爱着彼此，也能感知到对方的深爱，却迈不出抗争世俗和残酷现实那最惊世骇俗的一步。他们的爱情是悲剧性的，因为特定的历史，因为他们特定的经历和性格。回到戏班后，林冲大病一场。荣庆班为此蒙受了巨大损失。班主一边为林冲治病，一边私下里狠狠地抽打林冲。林冲病愈后却意外发觉班主竟然欺侮戏班里年幼的师弟，悲不自禁地联想起自己当年所受的一切委屈。盛怒之下，林冲失手将班主打死，从此开始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林冲于夜色中敲开英儿的窗户和英儿道别，只为了让英儿给徐少东留几句话。电影中，英儿后来面对林冲的骨灰时有句非常经典的独白：“我无法想象，这会是我们再见面的方式。那个大雪的夜晚，当我一个背转身，我和林冲既是生离，也是死别了。这些年，我的梦，始终是在那条雪夜的道路上无止境的奔跑，或者梦见自己赶赴医院，见他最后一面，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出我的爱……”
林冲出逃之后，电影切换到另一个画面，黄子雷借题发挥，利用权势在报纸上大肆宣扬少东与林冲之间的交往，使之变成当地的最大丑闻。少东之父颜面尽失，一怒之下把少东锁在房间里。面对父母的失望和舆论的压迫，少东也选择了逃遁，他匆匆地会晤了英儿，便只身回到美国。
二战结束，英儿赴美寻找少东。两人见面时一个满脸须髯，另一个韶华不再，仿佛已经隔世。然而，少东细致的关怀，英儿自然的态度，又好像两人不曾经历那些波澜往事。两人很默契地谈起林冲的下落。原來林冲逃亡后走投无路，是黄子雷在他最落魄潦倒時找到了他，帮助他度过难关。黄子雷把林冲留在自己身边，像过去一样地喜欢他，娇宠他。只是后来，在日军的铁蹄践踏之下，黄子雷家境败落，身染重疴，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变成了如同行尸走肉的废人。黄子雷甚至不以自理，连吃饭都要林冲喂。林冲没有生活来源，全靠在码头当苦力换来一些小钱，维持两人艰难度日。黄子雷死后，林冲悲恸地流泪，为黄子雷，为自己，更为他与少东那段付之东流的爱情。林冲想当掉英儿转送给他的水晶大提琴到美国找少东，可是当铺出价很低，林冲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把象征少东的水晶大提琴留在了身边。林冲爬上一艘货轮企图偷渡到美国，我正为他欣喜着，谁知造化弄人，转眼，我便难过地看到，在辗转漂泊两年后，林冲病死在监狱里，伴随他的只是少东从美国带回来赠予英儿的那只冰冷的水晶大提琴......
几十年过去了，已是满头华发的沧桑老人少东一个人来到墓地，缅怀他心中的爱人和妻子。虽然徐少东没有死，却早已为自己掘好了坟墓，他似乎期待着那一天早早到来。电影此时的画外音更是让我心酸不已。少东说：“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把那个水晶大提琴给了他。”英儿回答：“是的，我没有告诉你，我一直爱着他……”少东说：“我感激我这一生，虽然它是那么遥远又漫长，我始终有你听我说话。”英儿回答：“我们的事，也只能对彼此说。”少东说：“所以，你明白我此刻的孤独，是吗？这个城市还在，我还在……有人走过我身边，问我这三块墓碑，我说，这里埋的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是我爱人。我还是决定，把你摆在我们的中间……”
看过电影，我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我爱上电影里内心脆弱孤独那个林冲，也爱上了水浒里在风雪中逃遁的那个林冲。也许，世间的爱情和爱情本来就没有分别。(文字原创，图片来源于互联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