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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基德的电影好看吗

2022-02-25 01:57 作者:看电影杂志 围观:

在写这篇文章前,我再次翻看国内引进出版的关于金基德及其电影的专著《野生金基德》。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导演成长时期的经历和环境,对其个性和作品的影响。在国外,金基德声名显赫,在韩国本土,却是臭名昭著。去世前两三年,他已很难在国内继续拍片,对韩国舆论和观众倍感失望,远赴哈萨克斯坦和拉脱维亚寻找机会,也曾到过中国、日本。谈论他,很难绕过女性剥削、暴力、恨和罪,以及他的自卑和自负。电影内外,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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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边缘

我的老板,杂志主编,曾去韩国专访过金基德。听他说,当时坐了很久的车到首尔的郊外,才见到穿着休闲T恤、戴着帽子的金基德,不像是享誉国际的大导演,没有助理,没有布置精巧的工作室,采访地点是在一座寺庙里,但他其实是个基督徒。佛教和基督教的人世观念和赎罪意识经常出现在金基德的电影里。他广为人知的两部电影——《春夏秋冬又一春》和《圣殇》,分别以佛教的轮回和基督教的救赎为主题。他自称拍的都是宗教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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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又一春

有一年的戛纳电影节,主编再次见到金基德。在那个男人穿西装打领带、女人浓妆艳抹的社交场合里,他却像是刚从自己的传记纪录片《阿里郎》中走出来,不修边幅,顶着标志性蓬乱的丸子头,干裂的脚后跟露在鞋外。

无论是在吹捧他的国外,还是在其饱受指责的国内,金基德都没有真正融入进主流电影工业和上流社会,始终有种局外人的孤独。他也一直强调自己是制度外的人,就像是他电影里的主角,永远活在社会底层和边缘。尽管从物质的角度来说,金基德早已跻身有钱人之列,但他的思想和生活观念永远停留在了被自卑和贫穷束缚的青年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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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的《悲梦》之后,金基德陷入抑郁状态,一个人躲上山,住在帐篷里,像流浪汉一样,生活了近三年。他在山上,思考了人们对他的批评,但更多的情绪用在了自我安慰上。他把三年的生活和反省拍成了自说自话的纪录片《阿里郎》,带着愧疚的心情提到了《悲梦》的拍摄事故——女主角因拍上吊戏晕厥,对徒弟的背叛,给出了让自己释怀的理由——这就是人生。

金基德在《阿里郎》中把自己塑造成可怜的孤独者,众叛亲离,饱受误解,拍不出新电影。他像自己电影里的角色那样,用苦行和自虐的方式与自我交流,对抗内心的矛盾和他所认为的世界的不公。他在纪录片里自述,“对我来说,人生就是害我、害他和被害”。这句话恰恰是他的电影和人生最好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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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反感于金基德电影里的暴力,称他是心理变态的男权主义者。男人把女人当成泄欲的工具,上一秒还在殴打她们,下一秒又和她们做爱。他们像原始生物一样,野蛮,粗俗。在具有自传性质的电影《收件人不详》里,金基德创造了一个暴力链,你打我,我打他,他又打你,每个人都处在饱受伤害的环境中;美国人和韩国政府是更高形式的暴力,绝望的底层再以暴力回应现实。

可是,金基德又不是迷恋刻画现实的导演。他极少按照主流现实主义的逻辑去铺垫暴力。例如他可以先让角色生活在普通的工作、家庭和社会环境里,经历挫折、背叛或是重压之后,再从正常人沦为暴力者,但他不这么做。

金基德塑造的角色天生一副与世隔绝、怨天尤人的苦情脸,喜欢用拳头和性解决问题,女人在里面毫无地位。伤害既非阶级矛盾所致,也非个人恩怨,而是他们只会用这种方法,征服别人,满足自己。他们是失语的底层,受到伤害后,又变本加利地伤害无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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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很多韩国观众讨厌金基德,尤其是女权主义者。对此,金基德嘴上说不在乎,内心却苦闷得很。《坏小子》上映时,他一度拒绝所有媒体访问。这是他比较卖座的影片之一,因为有明星出演,而且海报充满色情暗示。片中,女主角因为偷撕书店的画册,被男主逼成妓女;男主是个皮条克,曾在闹市强吻女主;他为了报复女主对他的轻蔑,故意要把她变成和自己一样肮脏不堪的人。毫无疑问,这片也招来不少批评。

或许是有所反思,《坏小子》之后,金基德的创作发生了一点形式上的变化。《春夏秋冬又一春》《撒玛利亚女孩》《空房间》《弓》等片,虽然仍是概念明确、空间封闭、人物个性怪异之作,但情绪变得温和,无缘由地伤害大大收敛。

很多中国观众(包括一部分影迷),看金基德电影前,就已经给他贴上暴力、情色和变态的标签,想要一探究竟。在我偷偷去网吧的中学岁月里,从未听说过金基德,但他的《坏小子》却在电脑的本地电影文件夹里见过很多次。

网吧烟味弥漫,暴躁的青少年沉浸在游戏世界里,或激动或愤怒地敲打键盘,呼喊队友,少数几个人散落在角落里,正安安静静、鬼鬼祟祟地偷看色情片。《坏小子》很有可能就在这时,进入他们的视线。我即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看了第一部金基德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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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房间

上了大学之后,我才通过电影书知道韩国当代最有名的导演金基德,惊讶地发现,原值得注意的是,金基德电影里的残酷和暴力常以浪漫化的结局收尾,或是表达了某种人生困局。《鳄鱼藏尸日记》里,男主跟死去的女主殉情,沉入汉江底下的“家”,但是中途反悔,拼命想要逃回岸上,没有成功;《漂流欲室》中,男主犯了罪,精神和肉体受尽折磨,最后躲入湖中绿草里,镜头拉远,绿草实为女人下体;《空房间》里,被家暴的女主和隐藏在自己家里的年轻人走到一起,丈夫全然不知。表面的残酷,通向了内在的温柔,粗暴中又有警醒和思考。

自卑与自负

什么样的导演才会拍出这种怪异/极端/变态的东西?看完金基德的电影,没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发出这样的疑问。更有些人,自己已经给出了答案——导演一定是个心理扭曲的男权主义者。

心理学家把成年人的怪异性格,归因于童年的特殊遭遇。金基德的一生,就像是在验证心理学家的理论。1960年,他出生于韩国庆尚北道的一个小山村,跟李沧东是同村,但二人直到成为导演后才认识彼此。金基德非常欣赏李沧东,后者是他在电影圈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父亲为了照顾长子的学业,举家搬至首尔附近,那时金基德只有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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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玛利亚女孩

或是许因为期待太高,所以长子学业无成时,父亲心灰意冷,牵怒到金基德,中断了他的学业。初中学历成了金基德一生都没能改变的事实。他对此很在意,回答媒体采访时,经常提到自己只有初中学历,言语中充满遗憾,但也流露了他为自己以这样低的起点所取得的成就而自豪。一面放低自我,一面自我肯定。有时候,他也很困惑,心想是不是因为学历低,所以韩国观众才不喜欢他。

辍学后,15岁的金基德进入工厂上班,父亲期望他将来能成为厂长。作为工人,金基德非常聪明,自学了各种器械制作,还会发明创造一些小玩意。后来他把这种技能用在了电影里,自制道具,大大节约成本。

例如在拍摄《鳄鱼藏尸日记》时,如果选择专业公司制作水下拍摄设备和场景,耗费巨大,于是金基德自己上手设计,在水池内放置摄影棚,完成水下拍摄,置景和人工费加起来不到预算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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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导演后,金基德还经常提起这段做工人的经历,说自己是厂里的能工巧匠,当厂长不是奢望,可是他拒绝了父亲期望的道路。他想摆脱父亲的控制,二十岁就自愿去当兵,而一般的年轻人都千方百计想要晚点去服兵役。五年后,金基德退役,没有学历,没有家庭背景,在教堂和收容所干体力活,一做又是五年。30岁时,他想离父亲再远一点,更重要的是追求自己的画画理想,去法国当了流浪画家,勉强应付生活。

1993年,金基德回到韩国,给正在征集剧本的电影振兴公社写了一个剧本,讲的是他的旅法经历,但是落选了。好胜心令他报名了作家培训班的基础班,疯狂地写剧本,虚心求教。他报的是日间班,为了多学点,常去夜间班蹭课。他是班上唯一完全不懂剧本创作和电影的人,连语法都要有人来给他纠正。

基础班结业后,金基德写的三个长片剧本,全部落选结业创作奖,挫败感让他撕碎了结业证书,但他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继续报名专业班,结业时再次提交了三个剧本。这次他终于获奖了,奖金全被用于跟朋友喝酒庆祝,那是他感到扬眉吐气的时刻。然而,失落的情绪接踵而来,得奖没有带来任何改变,没人叫他作家,没人找他买剧本。他只好又报了研究班的课程,继续写剧本,同学们给了他“非人类”的外号。

金基德放弃了画画,把所有希望压在了写剧本上。上培训班期间,他继续给电影振兴公社投剧本,慢慢闯入决赛,终于在1995年拔得头筹,并因此进入忠武路(韩国曾经的电影产业中心),成为签约作家。不到一年时间,他就因与公司不合,辞职单干,创作《鳄鱼藏尸日记》的剧本。36岁时,金基德终于争取到机会,有人愿意投资《鳄鱼藏尸日记》,并且答应让他导演。后来,他不只做导演和编剧,也做剪辑、制片、美术、道具等工作,用他所认为的最好最快最简单的方式拍电影,被一些专业人士嘲笑为野路子。他拍片速度跟写剧本一样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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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殇

拍摄处女作《鳄鱼藏尸日记》期间,金基德跟制片人闹矛盾,被对方拳打脚踢。他强忍住泪水,继续指挥剧组开工,周围尽是工作人员以为他疯了的异样眼神。一直被自卑情绪包围、生活困顿的金基德,非常需要一次成功来证明自己,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进入的是一个他难以承受的舆论中心,导致他一直活在自我拉锯的世界里,越发刺激他用悲观情绪看待人性。

跟很多导演一样,金基德也抗拒观众和影评人将电影和他的人生联系起来,可他早期电影的情节,有许多是来自亲身经历和见闻。他还总爱和人提及个人往事,反复舔舐伤口,称自己是电影圈和社会体系外的人,与之对应的,是李沧东、奉俊昊、洪尚秀这些,出身好、学历高的所谓体系内的人。

孤注一掷,日夜写作,用极低的成本一部接着一部拍,换来的结果是作品在国际获奖,得到影评人和学者称赞,金基德自满之情不言而喻。一个长期活在底层、抵抗自卑的人,太需要这些认同了。可是,令他痛苦的是,批评的观点也汹涌袭来。尤其是在韩国本土,他几乎不受待见,电影一点不卖座,甚至无人问津。

一面是奖项的认可,一面是本国观众的鄙视,金基德的自负让他陷入矛盾和抵触的情绪。嘴上说不在乎观众怎么看,实际格外在意,他会在电影节追看人们对他的电影的评论,也会留意本国观众对自己的评价。否则他就不会抑郁到住进山里,拍一部自说自话的纪录片《阿里郎》。他不明白为什么韩国观众不认可他的电影,那些野兽般的角色都是他真实所见的人性,而且他对他们倾注了同情心和爱心,而不是强调变态、扭曲和男权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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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欲室

野性与理性

当我们批评金基德的电影主题先行时,或许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矛盾的事实——他的电影兼具了野性和理性。正如前文所说,他所塑造的角色,暴力、野蛮,如野生动物,没有同情心,与正常生活隔绝,但这与他们的生存环境和个人欲望有关。他们缺乏沟通能力,没有话语权,于是在底层社会,凭着本能害人害己。

这些人通常心存美好愿望,反衬着他们卑微的身份和生活。他们要么身体有缺陷,要么负罪,要么生活坎坷,于是,暴力和自虐成了他们与世界和自我沟通的方式,像一个自卑者的自暴自弃,以暴力、性和痛反抗自卑,彰显力量,最终走向毁灭。所以,尽管这是金基德不喜欢的解读,但我们仍不得不这么理解——他一直活在不懂得沟通的自卑者的语境里(看他的采访,他其实很会表达),用残酷撕碎人性,对美好不信任,于是打碎它,再拼凑出新希望。

最近重看金基德的电影,越发觉得如果他不拍电影,不以此为出口,没有成就,那么现实生活中,他可能比他父亲还父(男)权主义,更像暴君。电影刚好释放了他的郁闷、失落和自卑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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