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7.8的《大撒把》：“留守”的人，为出国的人“祛魅”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国家提出了支持留学、鼓励出国、来去自由的出国方针，一场史无前例的出国热潮席卷全国。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昼夜不停，一架架国际航班满载着求学的梦、成名的梦、发财的梦，飞往世界各地。

1993年，夏钢导演，葛优和徐帆主演的《大撒把》，揭开了这些梦的面纱。

《大撒把》的视角聚焦于留守国内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他们是出国热潮的间接参与者，也是家庭变故的直接承担者。他们如何平衡和国外亲人的关系，如何调整当下生活的轨道，其中的冷暖甘苦，故事的悲喜好坏，成为无数个普通家庭将要面对的现实。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物质和精神逐渐充裕富足，出国梦涌动在无数人心里。每一个出去的人不仅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也期待着改变世界。机场里每一个送行的人都对亲人的承诺和梦想怀揣希望，祈祷早日与功成名就的他们再次相逢。

送妻子出国的顾颜（葛优饰演）和送丈夫出国的林周云（徐帆饰演）便是如此。

1.

故事一开始，就在熙熙攘攘的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白色垫肩风衣，红色深v内搭，梨花烫的头发蓬在胸前，镜头里的女人满面春风，热情洋溢，逢人就say hello。在一旁吐着烟圈推行李的顾颜与其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即将要奔向加拿大的新生活，一个继续留守国内数着一成不变的日子。

顾颜问妻子，跟谁乐呢，熟人都来了？

妻子不屑一顾，为他科普：出门在外，跟谁都得讲礼貌，人外国人，就特爱讲这个，这叫温馨！

憧憬着新世界的妻子，大踏步走向安检再也没有回头，所有的热情都给了即将迎接她的温哥华。

她身后的丈夫顾颜，从趴在一楼玻璃上望眼欲穿，到跑去二楼的栏杆那看她最后一眼，明知道妻子这一去，就是肉包子打洋狗，还是对她留恋不舍。

走的人都潇潇洒洒无牵无挂，留下的人不可避免地伤心失落。

机场另一侧，上演着同样的戏码。

徐帆扮演的林周云因为要和丈夫分离，伤心过度晕倒在地，而急着登机的丈夫转手就把不省人事的妻子托付给陌生人顾颜，临走前再次强调自己撒手不管的正当性：我这是出国啊！麻烦您给送医院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顾颜带着昏倒的林周云去了医院，刚结婚三个月的林周云流产了，遂了丈夫的愿，真的无牵无挂了。

2.

那时候，大多数人对出国都怀揣着一幅美好的愿景：拿到国外名牌大学毕业证，成为华尔街风暴中心的一员，变身体面的美国中产；抑或是创业成功，打工仔变老板，再不用看别人脸色，只盯住股市的涨跌。

当然，大洋彼岸的风景并不总是那么顺心。有新生的美好，也就有失落的漂泊。

想着去搞跨国贸易赚大钱，最后却进了餐馆洗盘子，工厂打零工，出国前的豪言壮语和现实的低迷惨淡之间，是难以填补的落差和尴尬。

出国在外的人生轨迹各有不同，留在国内的日子也是冷暖自知。

丈夫走后，林周云开始了“孤巢”生活，逢年过节独身一人，在家杀个鸡都把墙上、地上弄得满是血。生活中唯一的调剂品就是丈夫从国外寄来的信和一个美国乡村音乐的磁带。生活目标也变得异常简单，一门心思学外语，办签证，早日去温哥华夫妻团圆。

顾颜比她清醒得多。回到家中，桌子上破碎的烟灰缸，衣架上妻子晾晒的内衣，双人床上的空空荡荡，都让他明白，对方出国后的婚姻，有如撒把后的自行车，再难以预料、难以控制。

顾颜不仅自己清醒，还毫不留情地拆穿林周云的心理建设：你丈夫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把你扔了，他以牺牲孩子来换取前程，卑鄙，他能这样对待孩子将来也能这样对待你。

林周云不信，甚至怀疑顾颜居心不良，挑拨他们夫妻关系，一气之下把他轰了出去。

但是，接下来的事实全都印证了葛大爷的观点。

一年后，二人在地铁偶然重逢，彼时的林周云已经买好出国机票，只差签证。身为摄影师的顾颜主动请缨帮她在北京的名胜古迹拍照留念，说尤其是要照圆明园，能让外国人内疚。

两年后的除夕夜，顾颜在电话亭里给妻子打越洋电话，没有打通。对面电话亭的林周云也上演了同样的戏码。

3.

万家团圆之时，无依无靠的两人决定组个临时家庭搭伙过年。一起和面包饺子，放鞭炮赏烟花，互相道句过年好......这些最平淡无奇的家庭味和烟火气，都是他们久违的奢侈。

顾颜已经彻底心灰意冷，却还是留恋着最简单的陪伴和团聚，“最怕过年，到谁家都是一家人”。

林周云的期待也已渐渐熄灭，年夜饭上不再为远在他乡的亲人干杯，不再为和丈夫早日团聚干杯，而是“就为咱俩干杯”。

这两个被抛弃的人，孤独前行的人，在无尽的等待和失望之后，走到了一起，抱团取暖。

正是因为早已看透，当顾颜收到国外寄来的离婚协议书时，坦然接受。林周云也终于签下了加拿大的签证，却陷入了是走是留的纠结中，最后她决定把护照藏在顾颜的怀里......

4.

导演夏钢凭借这部片子获得第13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男主角葛优获得第13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

作为编剧之一的冯小刚虽然没有拿奖，但是他由此结识了女主角徐帆，并最终携手步入婚姻殿堂。

当然，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大撒把》以留守在国内的普通人的视角，拉开了90年代出国热潮的叙事大幕。四年后的《不见不散》中，刘元在美国漂泊了十年，居无定所、事业未成，似乎是在填补《大撒把》里出国人的生活剧情。

随着时代的前进，中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国民的民族自尊心自信心也迅速提高。从出国，移民，再到折返，电影人看待90年代出国热潮的角度也更加丰富多元，呈现的故事层次也足够曲折饱满。

二十年后的《中国合伙人》，邓超饰演的孟晓骏，志得意满出走美国、却不料梦碎回国、最终事业有成杀回美国的戏码，也算重圆了当年受尽冷眼的出国人未实现的理想梦。

在网络通讯发达、世界连为一体的新世纪里，90年代涌起的出国热，已经伴随着褪色的信笺成为一代人的群体记忆。

当然，电影《大撒把》的意义不只是呈现社会印象，重温时代烙印。

大撒把，是“不管他了、豁出去了”的意思，就像骑自行车时撒手不扶把，让车子继续往前冲。90年代也好，21世纪也罢，不管是离开还是留下，生活变抑或不变，我们都应该要对于过去有敢于"撒把"的勇气，该坚定时绝不迟疑，该放手时莫再留恋。（文/木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