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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电影好看吗

2022-03-10 02:10 作者:南方周末 围观:
金星改编《日出》:我对陈白露没有同情

金星(左)在话剧《日出》中一人分饰两角。 (受访者供图/图)

金星没化妆,戴着黑框眼镜,长长的开衫衬得挺拔。她主动说,昨天演得一般般。她的戏《日出》在乌镇戏剧节一共有两场,昨天刚到,排了一次,人有些疲了,夜里正式演出,调门起低了,节奏没起来。对白里,她卡壳了两次,后几幕才渐入佳境。演毕大幕一合,她就转身对其他演员道歉。

“今天晚上会演得好一点点。”她又变回那个自信的金星。

乌镇戏剧节办到第八届,金星虽是第一次来,批评起来却毫不客气。“我觉得对剧目的选择应该更加高级。”她在公开的对谈场合,直指本届艺术总监孟京辉将自己的戏作为开幕大戏,“如果我金星是今年的艺术总监,那今年不许上金星的任何戏,我作为艺术总监,我只负责选择剧目,介绍剧目。而并不是我是总监,所有剧目围着我转。(格局)有点小了。”

谈孟京辉,“不是每个导演有一部大作就永远是大师,不是的。我很客观地说,孟京辉,他年轻(时)的作品太牛了,引领中国一代的戏剧创作,但现在,身份众多,责任重大,有多少给舞台呢?所以有些作品只能说,嗯,还可以,但我心里不埋单。”

谈中国戏剧,“戏剧节不是每天晚上在似水年华(酒吧)喝了酒就完事了,太狭隘了。”国际戏剧家评论协会在2018年要出一期杂志,专讲中国戏剧,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主任彭涛找到金星,金星赞助了一万美金。“你们都不出钱,让一个舞蹈家出钱,为中国戏剧站台,你好意思吗?那么多戏剧人,怎么就轮到我金星来做呢?是缺钱吗?不是,是缺情怀。”

最近四年,金星的主要精力放在“正经养孩子”,其他方面也没闲着,直播带货、录综艺、排话剧。她总是有话要说,“我只凭着我的感受,把我对社会的观点直言不讳地说出来,我的表达方式是不是被接纳,需要一个过程。”

舞台对她而言有另一重意义,除了多年的舞蹈生涯,金星主演过八部话剧,导演过音乐剧和大型晚会。“只要跟剧场发生关系的事情,我都觉得我的感觉还在。”她说,“我经常说一句话,舞台没有抛弃过任何人,只有你选择放弃舞台、你驾驭不了舞台。”

1997年,当时还是青涩导演的田沁鑫看中了舞者金星,请她出演自己的处女作《断腕》,饰演辽国皇后述律平纠缠于情感和江山之间的一生。初涉话剧的金星还是一口东北腔,据她回忆,排练时一开口,全剧组笑翻了。通过反复的台词训练,才渐渐纠正过来。

直到今天演《日出》,金星清楚自己的长短,台词不如其他演员好,但擅长肢体表达。她常说,人有两个地方不说谎,一是眼睛,一是肌肉。舞蹈教会她自如地运用肌肉,用体态塑造人物。“十个点的话,我擅长的绝对有七八个,我允许两个瑕疵,人无完人。”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挑我毛病只能挑挑台词,不重要。人们说,金星说台词就是这么说的。”

有观众当面质疑,她的身份没有压住陈白露,无论怎么演,舞台上的仍是金星。“因为我这个人符号性太强了。”金星承认,“站在舞台上,你一张口,你的声音、你的体态出来,人需要5-10分钟,忘掉金星,这是很难的事情,比一般演员都要难,我知道。”

金星说,她拼命赚钱,只为了“保护舞台的自留地”。她觉得剧场是个公平的地方,当灯光暗下来,所有的社会阶层都抹平了。“如果我的人生总的还算精彩,是舞台帮助了我,谁也没帮我。当我找不到自身价值的时候,我不知道金星是何许人的时候,我赶紧去跳舞,赶紧站在舞台上,我也就知道了自己生存的价值和意义。”

陈白露的自尊心,“多无聊啊”

《日出》创作于1935年,是曹禺继《雷雨》之后最重要的作品之一。《雷雨》被公认是他最好的作品,但曹禺自觉“太像戏了”,他偏爱《日出》,直到晚年仍在不断修改,“因为它最令我痛苦”。

电影演员阮玲玉自杀,曹禺有感而发,写出了《日出》。他用“不足”和“有余”的贫富阶层,描绘社会在“日出”之前的众生百态,“希望献与观众的应是一个鲜血滴滴的印象”。

主人公陈白露是上流社会的交际花,曹禺花了很多笔墨塑造她,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受过良好教育,做过电影明星和舞女,“明媚动人,举动机警,一种嘲讽的笑总挂在嘴角”。她靠银行家潘月亭供养,虽不甘于这丑恶的交际圈子,但走不出生活的桎梏。童年好友方达生听闻她堕落,跑来感化她,遭到拒绝。“她只有等待,等待着有一天幸运会来叩她的门,她能意外地得一笔财富,使她能独立地生活着。”曹禺在剧本里写到,最终陈白露绝望自尽。

多年来,《日出》演出了许多版本,合适的陈白露始终难找。戏剧评论家童道明说,全国的话剧院团都缺乏演陈白露的演员,“我们没有这样的大青衣。”曹禺生前很强调演出陈白露的“知识分子一面”,“整个戏是暴露旧社会的。我写陈白露,是写知识分子受压迫。不能使人看了影片后,感到陈白露是下流的、自甘落后的。要是这样,那就失败了。所以人物的分寸感,一定要掌握好。”

金星六年前就在电视上公开宣布,她要演陈白露。她想邀请立陶宛大师级导演图米纳斯来执导,图米纳斯擅长在戏剧里融入舞蹈,他带来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作为第五届乌镇戏剧节的开幕大戏,轰动一时。图米纳斯看完《日出》的剧本,认为台词很有语言特色,他不懂中文,难以把握。最后他为金星挑了契诃夫的《樱桃园》,原计划在巴黎首演,疫情一来,只能取消了。

金星干脆亲自担任《日出》的导演。仅仅一个陈白露,对她不够吸引,她更欣赏戏里的众生相,体谅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舞台设计很独特,是一面45度的斜坡,中间是人物上下的楼梯,而两侧陡坡上,站着形形色色的舞蹈演员,切换不同的肢体动作,象征着那个时代的芸芸众生。

金星还设计陈白露面前吊着几排飞起的书卷,既是书,也像最后压垮她的账单。屋子里的木马,象征她四处不靠、摇摇欲坠的生活。

对陈白露,金星并不同情。“她不是没有受过教育,她被动地甘愿做金丝鸟,如果她没有生存能力,只能靠男人养着,也能理解,但不是。她拧就拧在这个地方。”陈白露的自尊心,在她看来“多无聊啊”,最终的悲剧是“自我的拧巴”。

在金星的人生中,她从19岁就决定要活得主动,命运可以自己选择,包括性别在内。即使在1930年代,她也不相信那个年代的女性没有选择。

戏里,陈白露搭救了命运悲惨的少女“小东西”,后来小东西还是沦落至下等妓院。为了写好妓院这幕戏,曹禺曾扮作唱数来宝的艺人混入妓院体验生活。这段经历“折磨、伤害,以至于侮辱”,他拜访吸毒的乞丐,被醉汉殴打到差点瞎了一只眼,又托关系和打手攀交情。

1937年在上海首演时,由于篇幅等原因,导演欧阳予倩删去了整个描述妓院的第三幕。曹禺心痛,“挖了它,等于挖去了《日出》的心脏,任它惨亡。”

在金星的版本里,第三幕时,女舞蹈演员们变换着姿色,举着红色的荧光棒,氛围晦暗暧昧。金星一人分饰两角,同时扮演了善良的老妓女翠喜,她同情小东西,但也无能为力。比起陈白露,金星更喜欢翠喜,“在什么阶层就说什么话,别好高骛远的。”

原作里,小东西有两种结局,曹禺先写了一版上吊自杀,后来考虑到“也许末尾的刺激太重了些”,改为扑在地上哭泣。金星让一位舞蹈演员从倒地的小东西身后出来,像是化身她另一个自由的灵魂,飞舞了起来。在金星看来,这部戏里的每个成年人都有选择,唯独小东西没有,值得最多同情,所以结局“给她塑造了有点美好的东西”。

曹禺的女儿万方很喜欢现代舞,她认为《日出》加入现代舞有了新的面貌。“《日出》并不旧,它永远是新的。加入现代舞的因素,会使它和今天的人的命运、生活、人生的感悟等等,都有一种更强有力的连接。”万方说。

“85年前的戏,一点都不过时”

南方周末:昨天看了,小东西和陈白露的结局都改了,最后陈白露没有自杀。

金星:我不喜欢用以前那种方式,应该给人更多想象。自杀太具象了,人的心死比物理的死更悲惨,多少人活得好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死了以后,什么都没意思了。

南方周末:结尾是陈白露朝着阶梯往上跑远了,寓意着什么?

金星:她想追求自己内心的高傲,人们都有欲望往上走。但我估计你没仔细看到我那个体态,越来越驼背,无论她的生命怎么走,人的内心会老化、褪色,是个反差。如果陈白露活着,她往上爬会爬上去,但她的心老了、死掉了。哪怕再华丽的丝绸也裹不了她那种死去的心理,我不想具象地表达,原作里一片两片地吃药,我觉得不需要,舞台现在给观众更多想象的东西,如果陈白露活着是什么样。南方周末:你不喜欢陈白露?

金星:我不喜欢。以前都认为这是个“大女主”的戏,我没有,我给她淡化了,她不重要。她受过高等教育,家里有很多钱,她也可以做电影明星,她可以自食其力,但是她不想,她就喜欢别人养她,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心里又追求什么单纯的爱情,什么都想要,很纠结、很拧巴的一个人。现在这种拧巴的人太多了,我觉得OK,按照现在的社会角度来讲,她是一种存在,我就给她淡化,把每个人物都立起来。包括黑三,从传统角度来讲,他是个打手,是个坏人,但我站在他角度上(理解),他的生存方式是受雇替人消灾。我觉得每一个人物都有他选择的生存方式。生存得很龌龊,生存得很卑微,生存得很无奈,都是一种选择。

南方周末:当时为什么想演这个角色?

金星:我觉得这部戏是好戏,这个本子是好本子,你要我干演一个陈白露,我肯定不甘心的。损不足以奉有余,我觉得这个态度太犀利了。我还演个翠喜,陈白露和翠喜她俩是同样的命运,只是社会阶层的不同,但你看翠喜是摊开了,她很面对现实,她认命了,她知道自己只能这样生存。

南方周末:过去解读《日出》,有种看法是在那个时代里,女性的命运没有今天那么多的选择。

金星:谁说的?也有选择的。你可以当个小学老师,过着平淡的生活,或者嫁一个人,或者相夫教子,都是选择。那个时候女人也工作的,她生活的年代可不是女孩还裹小脚的时候,现代女性有了,新女性出现了。

而且我突出了陈白露的冷漠,她对小东西跟养个小宠物一样,她没有感同身受。“你来干什么呀?”挺好玩的,又想彰显一下自己能够拯救别人,那一瞬间都想当救世主。真要养她了也不见得,她自己都顾不了,自顾不暇,她还养个小东西呢。

南方周末:陈白露这样的女性在今天常见吗?

金星:现在这样的女孩很多,找一个大款养自己,又把自己的初恋找回来吃个饭、谈谈感情,跟自己的高中同学谈恋爱。最终当然空虚,哪都不靠。

所以为什么要做《日出》呢,虽然是85年前的戏,一点都不过时。我觉得曹禺先生的生活很细腻,方达生是曹禺先生的影子,他可能曾暗恋过一个交际花(编者注:曹禺曾多次承认陈白露的原型之一是交际花王右家,友人黄佐临推测曹禺当年暗恋她),所以他写得这么好。包括台词的精准,85年前能写出那么有力道的、字里行间都有其他韵味的台词,特别牛。

南方周末:舞台台阶的设计有什么用意?

金星:那个太难了。有很多难的时候,我在台上都演得滑,而且斜坡高度很大,恰恰我这部舞台剧的一个寓意,就是人生像阶梯一样,上上下下。你看黄省三(失业小职员),仔细观察,他都没有在地面站过,一直在斜坡上,连楼梯都没走过,他只能爬,上下纠结,他的人生连楼梯都没有,这是我特意设计的人物活动范围。

南方周末:你穿着高跟鞋在台阶上走动,好几处都要不停撩起裙摆,像是随时有被绊住的危险。这是有意为之吗?

金星:也是设计也是要绊住,这都无所谓,这都是符合人物的。陈白露很华丽,但也牵绊了她,每个舞台、每个服装,貌似是舞台行为,它都跟人物有关联,潜移默化的小动作就在暗示她的生活环境。那么华丽的东西还会牵绊她。

“我是圈内人,我知道我在谈什么”

南方周末:你是第一次导演话剧,对你来说一点挑战都没有?

金星:也没挑战,我是在剧场长大的,我觉得只是改变了一个形式而已。因为我没有功利心,没有说我导一个话剧要成功,晋升到话剧导演序列里面,我没有那个野心,我做完就完事,我还能做,挺好的。现在我特别没有负担,并不是我金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或者我这个舞台就一定让你们话剧界都认可。观众肯定会看的,但没有特别要建立什么新的江湖地位,我没那个想法,我特别坦然。

南方周末: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金星:把这个戏弄得好看就完事了,而且这戏能卖出去票,能挣钱,票房很好。金星是有票房的,这个戏也是好看的,我没说这个戏成为历史的经典,我没那么想,我没给自己下那么大的任务。人物感情清楚,人们记住了就可以了,而且很多人原来不了解《日出》,很多观众看完了以后,觉得翠喜是不是影射了陈白露的另一种命运?他们会联想的。上海有个女观众是律师,受过高等教育的,她也没看过曹禺的东西,她说翠喜是不是陈白露做了个梦?这样的解读我都接受,剧场给人启发想象。

我觉得该认真给自己做一件东西跟观众交流,而并不是要通过一部秀证明什么,这是两个态度。我并不需要一部舞台剧证明我金星的舞台价值,我就是为舞台而生的,只是我每做一件事情,我都对一个艺术作品有自己独特的解释角度,这个是别人没有的。

南方周末:你经常说,你最骄傲的是从19岁开始就没有被动地活,从19岁开始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你是不是认为女性应该更主动地掌控命运?这是你不同情陈白露的一个原因吗?

金星:对,因为我是主动选择型,我的生活全是我给自己设立的挑战。我觉得女人的成功、女人的价值不是选择大的事业,简单的普通生活也是一种选择,就看你选择什么,不要说全社会女人只有两条路,不是的。

南方周末:这个听起来不矛盾吗?你就有大的事业,也有家庭生活,你可以兼得。

金星:这不是我刻意的,我就做到了,社会给予了我更大的空间,而我驾驭得还不错,在别人眼里就变成是一个大的事业、大的成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的出身是翠喜那样,如果这是我唯一养我自己的方法,我也认了,但我就算给人当老妈子、当阿姨,干又脏又累的活,也能活下去。人要务实,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什么样的阶层下面,你能把自己养活起来,保护好自己,这是首选,然后再慢慢改变。你连生存都生存不下来,谈什么改变?

南方周末:即使在你艰难的阶段,比如说金星舞蹈团发不出工资的时候,你的目标也不是获得多大的艺术成就?

金星:没有,咱别想那么好高骛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先把眼前给我做好了。当时眼前就是把舞蹈团经营下去,演员按时发工资,孩子们养好,家庭挺稳定就可以了。这是我的困难,我要承受,慢慢就完事了。我也没想到,后来有个电视给我打开了个门,我在门外看,我说要不要做这个电视?会浪费我很多时间,但是它能改变我很多现状,我说那好吧。条件是你要做电视的话,你放弃很多家庭的责任,培养孩子,那就是跟老公商量:你辞职吧。他说为什么,我说你回到家里来,我到外边去,平衡。

南方周末:他一下就答应了?

金星:他不答应,但他相信我。这是夫妻之间的信任,他知道这个女人做事是很负责任的,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他就把高薪的工作辞掉了,回家带孩子学中文。我就推开那个门,进入电视,不是我喜欢的,但我知道它可以养活我,养活我的舞蹈团。

南方周末:《金星秀》最近宣布要复播,风格还和以前一样?

金星:《金星秀》重新开始做文艺的评论。我做每一件事情,包括演舞台剧,影视剧我也涉足,好莱坞电影我也拍过,中国电视剧我也拍过,但我没想把自己变成影视剧演员,当我在做文艺评论的时候,我是有理有据的。我是圈内人,我知道我在谈什么,而不是在跟局外人谈,我一旦掌握第一手资料和感觉,才能做文艺评论。

我是就事论事,哪个作品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再好的作品,这个镜头是不对的,也可以探讨,从技术层面、审美层面都可以谈。

《你好,李焕英》50亿票房,它对我来说不是电影,是小品的镜头化,只是用镜头记录了一个小品的扩大化。但它达到了当代社会中国人的共情性,对母亲的留恋,这点达到了,但故事、镜头语言都没有,反而我觉得小品的现场直接感受更强烈。票房只能定义观众的广度,定义不了艺术的高度,资本可以裹挟流量,但裹挟不了演员的才华。所以我觉得,它成功归成功,我经常说,贾玲如果聪明的话,这辈子再别拍第二部电影。

南方周末:你也不在乎贾玲看到这些批评?

金星:不会的。我认识她,等我见面的时候再提醒她。你写我都不怕的,你就说,金老师提醒贾玲不要再拍电影了。

南方周末记者 李慕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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