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这部电影好看吗
本月国内院线的最大黑马，当数《扬名立万》。
本片最让人惊喜的，不是它来自万合天宜的搞笑基因。
也不是韩老板的监制加持。
甚至还不是“剧本杀电影”的宣传噱头。
《扬名立万》的内涵要远胜于此。
（本文涉及轻微剧透。）
拍电影与剧本杀
《扬名立万》在形式上有两大特色。
首先它是一部“拍电影的电影”。
民国时期，上海滩老板陆子野准备将“三老案”改编成电影。
“三老案”背景是上海滩三大富豪在密室被杀。
原案充满凶杀、暴力的看点。
陆老板显然想借着话题度，狠捞一笔。
路子野的他邀请各路电影人来到府邸：
导演郑千里（喻恩泰 饰），老戏骨关静年（杨皓宇 饰），女演员苏梦蝶（邓家佳 饰），武打演员陈小达（柯达 饰），以及编剧李家辉（尹正 饰）。
一个剧组的核心班子初步搭成。
陆老板当即在现场摆弄起摄像机，准备剪点花絮。
幕后变台前，本片就像民国版的《演员的诞生》《导演请指教》。
各种行业梗自然不断:
女演员过气啦，编剧被剥夺署名啦，导演拍《侠中侠》扑街啦......
最大的爆笑梗莫过于导演追忆当年被老戏骨扇巴掌。
导演痛诉：“我一个场记，认真打板有什么错？
只因为打板打得太响，吵到你睡觉，便扇我耳光。”
于是，中国电影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场记，多了一个扑街的导演。
本片第二大特色便是，这帮电影人的剧本杀，是真“杀”。
在场的两位顾问，其实是警察和“三老案”杀人凶手。
而这座府邸，正是“三老案”案发现场。
陆老板将府邸上锁，上了贼船的电影人只能继续“剧本杀”。
接着，编剧李家辉和凶手之间展开了一场灵魂拷问。
凶手似乎对他杀人的事实毫不在意。
但他用的刀、手上的痕迹，都慢慢暴露出他的真实身份。
案件的悬疑感也从“谁是凶手”，转变为“他为何杀人”上。
电影最后的几次反转，能看到许多高分悬疑作品的影子。
阿婆“暴风雪山庄”的影响不用多说。
“密室杀人”逃跑的段落，则让人想起《白夜行》。
女受害人的经历，也类似《无罪之最》。
但是，悬疑加喜剧，还远非《扬名立万》的真正底色。
民国与电影
本片在后半段用了“偶然”的剧作技巧，将“法国医生碎尸案”与“三老案”交织。
这个关键性诡计，如果放到拥有DNA技术的现代背景下，并不成立。
本片展现了民国时期的古典式推理。
但这只是该片的面子。
它更重要的里子是借古讽今。
片中看似光鲜的电影人，其实过得并不好。
陆老板发飙时，将这些人的面具狠狠揭开。
导演因为拍了烂片，如今市场上唯恐避他不及。
女演员遇人不淑，二婚后还要拍戏还债。
武术替身，也不是什么功夫明星。
他假装日本人在好莱坞片场挨打，这样丢的便不是中国人的脸。
默片时代呼风唤雨的老戏骨，因为嗓音难听，步入有声片时代也寸步难行。
最后加上酒鬼编剧。
这些人简直是一个“失败者联盟”。
但，本片讽刺的何止是电影圈的人情冷暖？
电影只是时代的折射。
如果你觉得电影人悲哀，某种程度上，是因为时代悲哀。
片中，当编剧李家辉一步步逼近案件真相时，老戏骨打断了他的推理。
老戏骨警告家辉，凶手与军方、政界有关。
这哪是电影能拍的呀？
家辉刚燃起的电影之魂，立马被浇灭。
影片前三分之二的内容，陆老板一直是最铁腕、最强势的人物。
因为他象征资本。
在资本面前，编剧、导演、演员，都被一一羞辱。
摆弄摄像机最多的人，也是陆老板。
相信电影人对这些段落的隐喻意义，心有戚戚。
但是，当“上头的”政界人士前来封锁现场时，资本也没用了。
陆老板胆战心惊地递上条子，却被无情拒绝。
他倾家荡产攒的局，在另一股力量面前，说散就散。
关键时刻，电影算什么？
还不如一张船票。
毕竟跑路要紧。
当导演决定拍一部“拍电影的电影”时，他天然建立起了巨大的镜像结构。
当他将故事背景设置在民国时代时，他又获得了借古讽今的豁免权。
一丝余味
小津安二郎说：人生与电影都是以余味定输赢。
《扬名立万》的故事展开较慢，但越到后面，越有余味。
电影逐渐摆脱了智力的较量，而转向了情感主题。
片中杀人犯与心爱之人的秘密，让观众动容。
乱世之中，英雄佳人的悲剧故事，让人想起白先勇《台北人》里的相关篇章。
当人物越是至真、至纯时，他们所遭遇的悲剧，越能爆发出感人力量。
《扬名立万》还有一层电影人的情感。
这群电影人死里逃生后，仍然决定用电影将真相拍出来。
包括陆老板在内，他们在海外搞起了“地下电影”。
拿不到龙标又何妨？
如片中所说，“一个人说出去，就会成为千万个人的记忆。”
这才是影像的力量，电影的价值。
但，表达是权利，是力量，但有时也是一种恶。
有所不为的表达，才是一种更温柔的力量。
影片最后，编剧家辉保护了凶手的秘密。
他伸出的手，在空中止住。
怀揣着秘密的女孩消失在人群中。
当电影人商议改编这个故事时，他们也十分注意非虚构与虚构的伦理问题。
最终的彩蛋表明，他们隐去了真实故事里的诸多细节。
一群落魄的电影人，用电影，将秘密守护，将反抗进行。
这才是《扬名立万》的底色。
所以凌驾在电影之上的资本与政治，并不是电影的结局。
如历史学家许倬云所说：“比人稍微长一点是政治，比政治稍微长一点是经济，比经济稍微长一点社会，然后是人类文化......”
你看《扬名立万》中，政治、经济都可以羞辱文化。
但最后留下来的是什么？
是电影人拍下的那段胶卷。
是银幕外还有银幕，是观众之后仍有观众。
这是《扬名立万》带给人的别样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