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他本是持杀心去见她，如今却扔掉手中利剑，一心想娶她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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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意识到不对时，大雪已将后路封得严严实实，前方不知藏着多少未知变数，绝望的气息在这支残军中蔓延。

天色慢慢沉了下来，首将下令全员撤退到雪窟中，留存体力，等明日温度上升，再想办法。

他倒是镇定，低头缠着手臂上的纱布，冰冷的血浸满双手，结成了薄薄的冰。

露出的半张脸，晦暗阴鸷。

“进山的路仅此一天，已被雪封住，如若明日破不开，粮草无法进来，再加上恶战后的伤，极度恶劣的低温，我军恐撑不了几时……”

首将漠声，“明日必须挖出一条路。”

等到了次日，风雪更大，一夜过去，雪窟里又添新的雪人。

剩下的士兵跪在首将身前，红了眼眶，却怎么也不敢流泪。

怕被冻住，更怕这位征战十七个小国，一统大汜的帝王发怒。

首将也知道自己命不该绝于此，可眼看着他们无论如何也挖不出路，反而更多人倒下时，他握紧了手里的剑。

他侧头望向不远处的军师，“许卿，不该这样的。”

军师许沂面色犹豫，可最终还是禀报道：“陛下，开战前臣曾派人秘密调查过这座边陲寨子，据说在大汜极北，有位神灵在此。不知寨子里的人是不是借助了神的力量，才重创我军，又封住了此山。”

手中长剑嗡鸣，首将看向更北方，那正是山的另一头，有太多未知。

“好，若是有神，孤便去会上一会。”

首将迎着锋利的雪势走，步履不停，不知过了多久，瞧见另一座山。

一路上，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一直到登顶，铠甲都已破裂，露出了里面玄色的锦衣。

山顶竟然是一方崖。

这崖极高，却不积雪，目光下一张白的方巾突然出现，慢慢裹出纤细佝偻的人形来。长发如瀑，她转头，露出古怪而苍老丑陋的面容。

首将屏气凝神，攥紧了长剑。

那女子竟又转回头去，再回身时，却是一张少女的脸庞，面色细白，唇色绯红，眼神素寡。

“人间的帝王，寻到这无方之崖上，为的什么？”

这寒冷的高崖上，首将的后背突然湿淋淋出了汗，他一向冷静自若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失措。

“在下军队被困，听说此方有神灵，特来求助。”

说话时，长剑脱手，径自滚落，没等首将反应过来，它已经落下了山崖——不知是风太大，还是雪太滑？

青女摇头拒绝，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首将沉声，“神女姿容耀目，在下失礼，不该多看。”

这话，青女却不太懂。

她起身，一步步走过来，逼近了这首将。

“作为人间帝王，你奉天地之令斩杀逃窜的神灵，见到我却将手中的剑丢了，我不得其解。”

首将兀自盯着那一片裙袂，“那是因此前从不曾见过您这样的神女。”

青女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浮过怜悯，转身坐回崖边。

“痴儿，不外如是。”

纠缠着霜雪的风猛地袭来，贯穿了首将的胸口，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崖边那一抹雪白方巾裹着的人，右手抓了几下，没抓到那把长剑。

青女微阖眼眸，她被天地所不容，迟早要被诛杀。可不甘心使她在人间帝王踏入这片土地时，便动用了天地禁用的神力，用大雪困住帝王的军队。

等到他孤身上来，便一决高下。

可他，竟先丢了剑。

《神卷末章》载：“大汜十九年，痴儿登无方崖，弃手中剑，惊叹青女之容颜，死于青女之风雪。”

2

崖底的剑被人动了。

青女从杀死人间帝王，潜藏在高崖上已经九百多年，她从未下来过，为了这次不寻常的异动，便随着霜雪的方向飘下。

司掌世间霜雪的神灵居于无方之崖这么久，崖底应当积雪千尺，冰冻百里，可青女走来，足下竟然生着野花丛丛。

她越走越心惊，直到看见动剑的那人，磅礴杀意冲上来，叫她那脸庞都如同受惊的雪块，裂开了缝……

“你——”

少年在野花丛里，正费劲拔起那把缠满血迹与冰雪的剑，可乍然听到声响，抬头就看见了匆忙掩面的伶仃姑娘。

他身着红衣，意气风发，玄色的抹额上用金线绣着卧龙，眼珠漆黑若琉璃。

青女的面孔又裂开了更多伤口，大骇之下，只好转过身去，裹着方巾背对他。

“人间的帝王，你来取这剑，为的什么？”

这少年，与九百年前被她杀死的帝王，竟然一模一样！

算起来，应当是他的后人。

天地派这身负帝命的血脉来斩杀她！

所有神灵必将难逃陨落。

想起这恶毒的咒誓，青女已经顾不得再思考其他，意念微动，却听到那清朗的声音答道：“朕确实是大汜天子，修习古籍时看见一处奇特的。说是九百年前，祖皇曾征战此处，带着一柄可斩世间妖魔神灵的宝剑。这古籍便是当初侥幸逃生的重臣许沂所作，朕信了七八分，便寻来了。”

少年拈了拈手，定定看着青女的背影，话锋一转，“你一眼便看破了朕的身份，想必便是居住在此地的神灵。”

青女双手捧着脸，厉声道，“你独身而来，又欲取剑，就不怕落得个与你祖皇同样的下场？”

少年有些疑惑，额角的汗珠滴落下来，他天生带火，就算冬日也着纱衣。听她这么问，好奇心顿时放大。

“祖皇什么下场？寻剑又如何？好男儿都应游历四方，追寻至宝！”

说着，他随手扯下一株野花，别到耳后，目光散漫地看着四周。

青女的面庞已经恢复，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看他，只觉得十分违和。倘若她去过中原，就知道少年这个姿态哪像什么帝王，分明就是半大的孩子贪玩，肆意又悠闲。

“如此……”

青女眼睛忽而睁得大了些，那少年浑似一阵风，跑了过来，低下身子捡起一块雪白方巾，抬头时目光灼灼，吐息滚烫。

“神女大人，这个掉了。”

她方才只顾脸庞，忘记裹紧方巾，如今被他托在手中，却像烤在火上的雪，化成了湿漉漉的水。

青女想，他如果要杀她，她也许是反抗不了的。

《神卷末章》载：“大汜九百二十年，痴儿独身而来，身带烈火。然，不得目的，问青女，寻得祖皇宝剑，可否求娶心上人？青女默，怔然望之，长叹登崖。”

3

大汜还未一统前，天下皆为蛮荒，妖魔精怪占据着凡人的大地，暴力与血腥充斥八方，天地虽有道，可却无能为力，由此便从万物诞生出了神灵。

神灵拥有万物之力，与天地同源，镇守世间，挽回了天地崩颓之势。

若干年后，天地道体恢复，命诸神陨落，回归天地。

其中有一个神灵，化为人间帝王，为大汜将统征战不休，从此跌入轮回，不再为神。

青女不愿，她逃出大汜国境，本是神灵，却如鬼魅游荡，无根无靠。

像青女这样违抗的神灵，没有好下场，统统被人间帝王手中的剑斩杀尽了。那把剑秉承天地意志，由历代帝王的血脉执剑，誓要将青女诛杀。

青女逃了九百年，忽而有些厌倦，她本是留恋人间才不愿身陨，可长此待在无方崖上，已经不知道最初想要什么了。

人间帝王第三次出现在她面前，青女已在崖边枯坐许久，久到大雪覆盖全身。之前曾离烈火一样的少年多近，现在便知道霜雪有多寒。

绕是身体里再烧着一把火，少年登上来也觉得冷进了骨头里，他哆嗦着看到了青女，急忙出声道：“神女大人，我叫秦彻，你怎么坐在那里，若是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

青女一动不动，眼底亮色明明灭灭。

自报家门的秦彻没有得到回答，他已经费力把长剑拔了出来，抱在怀里，径自坐到了青女身边。

脚下深不可测，他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也柔软了几分。

“神女大人，你一直坐在此处吗？”

青女眼睫动了动，声音微不可闻。

“青女。”

“我叫青女，你能和我说说，人间是什么模样吗？”

秦彻费劲才听清，有些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答道：“大汜四季分明，不尽其色，山河大地，飞禽走兽，有很多趣事。”

顿了顿，复开口，分明便是带着引诱的试探，“青女，你大可以亲眼去看看。我的血脉让我追杀世间最后一个神灵，可我不想让你死。”

青女一瞬间很是费解，仿佛又回到了九百年前那个首将凝视着她的裙角，说出那样敬仰又尊爱的话。此刻，他的后代又明确表示不愿她死。

“好啊。”

她仰头，积雪从头顶滑向发梢，面庞温顺恬静。

世间霜雪皆为青女，因而青女从不曾见过春，也叫她去看看是怎样的暖，是怎样的草木荣盛，或许就能心甘情愿地陨落。

她看向身边的少年，对上他一双沉黑的眸子，瞧见他欣喜地笑起来，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他与那祖皇长了同样一张脸，死在他的剑下，也算偿命。

青女遥远地记起，帝王这脉最开始的那位神灵，也爱如此敞亮地笑，只是他因背叛诸神，而被厌弃，最终自己请愿做了凡人。

《神卷末章》载：“天地不可留神，神却妄图窥伺天地之景。痴儿收剑，佯做善态，稚子难藏心事，青女看透，随之入大汜国境”

4

天地被盛夏围困，蒸笼似的，当头日照晒得人心头发慌，秦彻闷头埋在小山一样的折子里，身体里仿佛烧着一把火，可却只能强自按捺，静下心来看大臣们递上来的文书。

他单手支颔，焦躁地下令，“朕方才吩咐的冰怎么还不来？”

太傅是位老先生，先前陛下偷跑出宫，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回来瞧着安分了许多，便一边替他整理折子，一边沉声安抚道：“已经派人加急去取了，陛下稍安勿躁。”

秦彻的目光有几分发愣，他想起无方崖上冰寒的霜雪，以及披着一身霜雪的青女。

她说她会随着霜雪一同入宫，暂居此处，可秦彻回来时已经盛夏，便再没见到过青女。

心脏剧烈蜷缩着，秦彻正出神，殿外有侍卫通报，语气沉重又迫切。

宣人进殿，侍卫跪下行礼，一刻也不敢耽误。

“禀告陛下，御花园中突现猛兽，御林军前去制服，已经有十几人被咬伤！”

秦彻皱眉，面色不善，侍卫又急忙通报剩下的事，“正当猛兽发狂之时，眼看要冲出重重御林军的包围，忽而一阵刺骨的寒意，等到属下们回过神来，竟看见有位通身雪白的女子蹲在猛兽前。”

秦彻脑中闪过一道亮光，推了眼前的折子就往外赶，少年天子聪颖有才干，却总是风风火火。

一口气跑到御花园，顾不得御林军与宫人们纷纷而来的跪礼，他紧紧盯着正安抚猛虎的人，出声时声音都有些嘶哑，“青女——”

是青女，那个世间最后的神灵。

没等他往前走，御林军首领已经站了出来，隐含邀功道：“陛下，此女子行装古怪，竟然能令猛虎俯首，定是背后操控之人。属下已经命人放了箭，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放肆！”秦彻怒目，抽起他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这首领胸膛。

见了血，他才丢下剑，几步跑到青女身后，止住脚步。

青女背对着她，依然裹着一块雪白的方巾，猛虎在她怀里温顺地垂下头颅。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动了动身子，露出了肩膀上插得极深的两只箭羽。青女拔出来，疼得脸庞几乎发裂，可人前只能竭力保持。

青女看了看秦彻，突然笑了起来，灵动又绮艳，“花开得真好，比之霜雪，实在娇美。”

秦彻再也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径自抱到了自己的寝宫。

随后又果决迅速发布了命令，让射箭的御林军全部卸职清算，关进了大牢里。

处理完一切，再回到宫殿时，青女坐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那只猛虎不知怎么的也在这里，正趴在她身边。

秦彻站得离她有些远，单是看着那道身影，都觉得有种滚烫的心情缠绕不去。

“我对你有隐瞒。”

青女侧了侧头，没有看过来。

秦彻却什么也不愿想，一股脑说了出来，“血脉制约从登上皇位，就从未停过对我的催促。我去无方崖找剑就是为了杀你，可见到你却断了这种心思。那天我问你怎么样才能求娶心上人，不过是随便扯的借口。”

他有些口干，抿了抿唇继续道：“我是大汜国境的帝王，如果心悦女子，没人敢不从。可是……”

“我爱上的是世间最后一个神灵，从见到她的第一眼。”

青女倏地转头，冷漠地望着他。

少年仿佛遇到了此生最大的难题，眼圈通红地与她对视，“神女大人，我想再问问您，怎样可以娶到这位神灵？”

青女的脸孔终于还是裂开，崩塌成了大小不一的雪块，她双手捧住，喉咙里溢出痛苦的二字。

“痴儿。”

《神卷末章》载：“远逃九百年，游荡高崖，残杀生灵，仍为神灵否？”

5

从脸孔开始，到肩膀，再到腿。青女崩塌成了一堆冰雪，眨眼功夫已经融化蒸发，什么也没留下。

猛虎舒展四肢，懒洋洋看了秦彻一眼，从窗户跳出去，不知去了哪里。

少年被莫大的悲戚淹没，那声痴儿实在太容易击垮心扉。他抚了抚袖子，又端起帝王的表情，好像这样就能减少痛苦。

他猜到祖皇是死于青女之手，一个是将被天地诛杀的神灵，一个是秉承天地意志的杀手，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他想，祖皇会不会也是爱上了青女，才将剑失手丢下了高崖。

再见到青女，是在隔年暖意融融的暮春。

杏花林中意境雅致，将军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办了春宴，秦彻瞒着太傅又偷跑出来，混着吃了口酒，躲到林子深处，趴在石桌上发呆。

要是青女看见开得这么好的杏花，目光一定多停留几分。

这么想着，青女就真的从陌上走了过来。

她穿着寻常女子的衣裙，鹅黄的衫，柳绿的裙，白色绣着金花的披帛一半扎在肩上，另一半挽在手边。发髻高挽，簪着朵细小的杏花，面容也上了浅妆，娇艳动人。

秦彻一下子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神女扮作凡间娘子，叫他更想娶进宫中，留在身边了。他本是持杀心去见她，如今却扔掉手中利剑，一心想娶她入宫

青女拈起桌上的一枚花瓣，低声道：“我不逃了，人间的帝王，你遵循天地，将我诛杀吧。”

“我叫秦彻。”秦彻固执地纠正，少年漆黑的眼珠微亮，“我不会杀你的，青女，世间甚美，你当初不愿陨落，为的不就是这？”

青女却摇头，“即使你不肯杀，我也有其他陨落的方式。只是我留在世间，似乎是为了某件事物，可这么多年也记不起来是什么事，应是不重要了。”

秦彻吃了酒，神思却清明，立马顺着说道：“能让你违背天地，肯定是重要的事，你再留一段时间，也许就想起来了。”

青女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秦彻脑子一热，双手往前，捧住了她冰雪一样的手，见她没躲开，又得寸进尺地将额头轻轻贴上去。

他声音里含着几分卑微的祈求，“青女，你便应了我吧，即便不能娶你，不能日日见到你，只要偶尔让我看一看就可以。”

青女另一只手抚上他金色的发冠，垂眸看着这深情的少年，长叹一声。

“神也会有感情吗？”

“万物有灵，神从万物中诞生，比人通透，应当也有感情。也许是霜雪本就寒凉，我竟从未有过。”

沿着指尖下的花纹往下，摸上少年的鬓发，他的脸便顺势跟着蹭了蹭。

青女眼睫凝挂了两滴泪珠，她对自己的反应不明所以，突然出声叫他。

“秦彻。”

秦彻应了一声，抬头灼灼地看过来，瞧见神女眼底的泪，一时愣住。

“你教教我，若是寻常姑娘遇到男子袒露心声，应当如何？”

秦彻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脸上便遮掩不住笑意，叠声应道：“好好好，我教你，你只管跟着我就是。”

6

大汜边境太平，国盛民安，秦彻生在这大好年华，做皇帝便轻松许多。每日一下朝，风风火火就往青女的宫殿跑，见天带她跑出宫去，混迹在皇都的各个角落。

今日去柳蓉寨尝新出的糕点样式，明日去看新采的好玉，又特意命工匠做了巨大的纸鸢，拉着青女的手从旷野最东跑到最西。

迎着落日，秦彻摘掉了抹额，露出俊朗眉眼，一把将青女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青女脸色嫣红，停下后扶着秦彻的胳膊才将将能站稳。

慌乱之中，面庞竟成了古怪丑陋的那一副，她下意识不想让秦彻看到，可已经晚了，秦彻撤开手臂，怔怔看着她。

青女露出一抹神色不明的笑，“你害怕？”

她也往后退了退，余晖静静洒在身上，傍晚时的风已经有了凉意。

“我确实算不得一个神灵了，这般模样，不如鬼怪。”

“所以，你还心悦我吗？”

秦彻见过她崩裂的面孔，自然不在乎这些，他方才只是被突然吓到，开口想解释，却见青女转身就跑，化成一抹残影。

此后，秦彻被扣在了宫中，紧接着，山火，蝗灾，甚至有妖物流入人间，灾祸在大汜国境蔓延开来。

秦彻连轴转整整七日，同朝臣寻求解决之法，终于得空回到后宫才意识到，青女又不见了。

他在龙塌上仰面躺着，耳边突然隐约传来嗡鸣声，越来越大。秦彻攥紧拳头，起身找到一个暗门，取出了那把剑。

刹那间，后背发凉，秦彻通晓了天地的意志，那是它最后的警告，如果再不诛杀青女，大汜就会变天！

十日后，边境被北狄人攻破，火速占领了三座城池。战报传到秦彻手中时，他突然觉得荒谬，原本太平之年，短短时间竟天灾人祸接踵而至。

打发走那些唉声叹气的重臣，秦彻转身拿起长剑，终于下定了决心。

赶了一个多月的车程，一路上民不聊生，他实在不忍心，只能又攀上无方之崖。

崖上并没有青女，不知道为什么，秦彻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往下走，手中的剑却剧烈地振动起来。

皱眉间，崖边凭空出现一张雪白方巾，缓慢裹出纤细人形。青女转过身来，微扬下巴，“琉璃易碎，彩云易散，人间帝王短暂的爱意结束了，便来杀我了。”

秦彻慌张摇头，不，不是的。

话还没出口，他手中的剑忽然出了鞘，迎着风雪刺向青女，血花四溅，青女身子往后趔趄，跌下了高崖。

“不——”

秦彻嘶声大喊，急忙跑过去，奋不顾身跟着跳了下去。他想拉住青女的手，想告诉青女自己从来都没有害怕过她，也不想杀她，可却怎么也无能为力。

青女跌在了一片雪坑里，血从胸前的伤口流出，蜿蜒在她身侧，好似一朵绝艳的花。

她动了动唇，费力说道：“你的剑比你更狠心些……”

“啪”得一声巨响，少年烈火一样的身体也砸了下来，他还睁着眼，就那么看着青女的方向。

青女的泪与血混在一起，她忽然想起很远的事情，在秦彻死亡的那一瞬，费解的事尽数明了。

为何九百年前首将初初见她，就把剑丢掉。

为何秦彻口口声声说爱，背叛天地想要留住她的命。

都有了答案。

7

青女曾苦苦恋慕一位神君。

可是神君司掌世间烈火，与她生来相克，最多只能远远看上一眼，不敢接近。

神君最爱敞亮地笑，他一笑，就能融化所有霜雪，也融化了青女的心。

神君好战，是平定妖魔最厉害的一位，因此也是人间最有威望的一位。

天地发出命令，让诸神陨落，神君第一个站出来反抗。他不愿回归万物，激怒了诸神，认为他被世间污浊玷污，谁也不肯与他交好。

青女心疼，偷偷跑去他住的无方崖，小声说道：“我也不愿陨落。”

神君欣喜，“青女，你是为什么？”

青女仰着头，爱意毫无隐瞒，“神君在哪里，青女便在哪里。神君如何，青女便如何。”

神君脸上的笑容一滞，他以为青女也同自己一样，觉得天地无情，神格当立。

可只能安抚青女，让她随心就好。

没过多久，神君便纠结了很多不愿陨落的神君，公然违抗天地命令。可一些神力不足的，却被天地直接抹杀，神君也受到重创。

慢慢的，他明白了，身在天地之下，就逃不过天地的追杀。

他自请为人，入了轮回，化为人间帝王，征战四方，只为一统大汜。

临走前，将青女深刻的爱意取出，凝在了自己的血脉里。

他摸了摸青女的发，低声唤她，“痴儿，就连神也不能自由，可随心而活是一件多好的事。”

从此人间帝王的血脉，都很难抵触青女的爱。

青女没了爱意，对神君的印象淡了许多，只倔强地不愿遵循天地，逃到荒凉的无方崖上。

原来，那所有的一见钟情并非源于皮囊，而是青女自己执着不休的爱！

世间每一片霜雪都是青女，她身陨的最后一息，抹去所有她亲手所写的《神卷末章》。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覆盖住秦彻冰凉的尸体，覆盖住大汜国境的土地。

明明才入秋，悲寒却充斥大地。（原标题：《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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