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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绞肉机——1098年第二次安条克围城战

2023-11-26 04:04 作者:岑岑 围观:

1098年6月3日,博希蒙德通过收买安条克城内一名具有亚美尼亚血统的士兵菲鲁兹,趁着夜色攻入了城门,令十字军赢得了旷日持久的围城战。然后,戏剧性的是,仅仅过了一天,他们还来不及庆祝、休整,摩苏尔的凯尔波加(Kerbogha)便率领总数约4万的穆斯林大军出现在城外。很难说十字军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他们稍有延宕,未能在前一天拿下安条克,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但眼下这种情况,也绝对称不上乐观,毕竟十字军已付出了惨重伤亡,疲惫不堪,却又要立刻面对新的强敌。拉丁人虽避开了两线作战,但他们却被困在安条克的城墙之内。由于在第一次封锁中物资损耗严重,城市能提供的食物与军事补给只能是杯水车薪。并且,因内城尚在敌手,其坚固的城防也大为削弱。整支远征军处于崩溃的边缘。

十字军心怀渺茫的希望:期盼已久的拜占庭援军可能会在阿莱克修斯·科穆宁的率领下前来搭救。然而,法兰克人一无所知的是,他们获得援军的黯淡前景因某些阴谋事件已然破灭。6月2日,恰好在法兰克人攻陷安条克之前,十字军王公布卢瓦的艾蒂安判断基督徒已无生存的机会,决心逃亡(此人在回国后备受抨击,众叛亲离)。他佯装患病,再次穿越小亚细亚北还。他的离去想必沉重打击了士气,但艾蒂安对整个远征的前途以及十字军运动造成的损害可谓更加深重。

在小亚细亚中部,他途经了阿莱克修斯皇帝与其军队驻扎的城镇菲罗梅隆(Philomelium,今名阿克谢希尔)。整个安条克围攻期间十字军都对希腊援军翘首以盼,阿莱克修斯却专注于收复小亚细亚海岸地区。当艾蒂安汇报说法兰克人几乎已经战败,皇帝选择了回师君士坦丁堡。在此生死关头,拜占庭有负于十字军,希腊人再也未被被彻底原谅。艾蒂安回到了法国,他的妻子称其为懦夫。

因此,第一次十字军遭到抛弃,只能独自面对凯尔波加的大军。这位摩苏尔将军是位劲敌。十字军将他视作巴格达苏丹官方任命的主将,但如果把他看成阿拔斯王朝的臣仆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心怀扩张野心,认为在安条克对抗法兰克人的战争为自己带来了控制叙利亚的天赐良机。为了本次战役,凯尔波加花费了整整六个月时间周密地进行军事和外交部署,拼凑出一支庞大而令人生畏的穆斯林联军。叙利亚(包括大马士革)、美索不达米亚的部队为此而来,但多数部队并非出于对基督徒的痛恨或宗教热忱,而是对凯尔波加的惧怕,后者看上去已注定将要统治整个塞尔柱突厥的世界了。

1098年6月初,经过精心筹划,凯尔波加毅然发动了对安条克的第二场围攻。他在城市以北数英里处建立了自己的大本营,并与把守内城的穆斯林取得了联络,同时聚集城市东部希尔庇斯山斜坡堡垒内外的兵力。士兵们也被派往封锁城北圣保罗门。凯尔波加最初的策略是发动一次正面的主动突袭,打通安条克内城与郊区的联系。至6月10日,他做好了猛攻的准备。接下来的四天中,他发动了一波又一波攻击,博希蒙德带领法兰克人通过孤注一掷的白刃战才保住了对城市东部城墙的掌控。这是十字军从未经历过的恶战。从清晨至黄昏,战斗无休无止,正如一位亲历者所言:“士兵虽携带口粮,却无暇吃喝”。一些拉丁人已至极限,几近精疲力竭、麻木不仁。一位十字军后来回忆道:“很多人放弃了希望,用绳索从城墙上逃之夭夭。城区内,从前线撤回的士兵们广泛散布着一则传言:对守军的大屠杀即将发生。”夜以继日,逃亡率在不断上升,很快,甚至诸如博希蒙德的连襟这样的知名骑士也加入了“吊绳者”(即逃兵)的行列。一度有传言称甚至贵族们自己也准备出逃,博希蒙德与勒皮的阿德马尔被迫封住城门以避免一场全面溃散。

剩下的人痛下决心,设法坚守自己的岗位。6月13-14日夜间,一颗流星出现在夜空并坠入穆斯林营地。十字军将它视为吉兆,因为恰好在第二天,凯尔波加的部下被发现从希尔庇斯山斜坡处撤退了。然而,穆斯林的重新部署很可能是基于一种策略。既然正面突破法兰克人防线并未奏效,凯尔波加转而采取了更迂回的方式。小规模战斗每日还在持续,但从6月14日起,穆斯林围攻者便将其精力转移到围困安条克上来。大批阿拔斯王朝军队依旧驻守在北大营中,但有相当一部分军队被派遣去封锁门桥和圣乔治门。通过收紧封锁线,切断拉丁人与外界的联系,凯尔波加希望通过饥饿迫使十字军投降。

安条克老城遗址

自法兰克人进入安条克以来粮食便处于短缺之中。然而现今其匮乏程度进一步加重,拉丁人很快开始遭受空前的折磨。一位同时代基督徒如此描述这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随着城市被四面封锁,穆斯林阻断了所有出路,基督徒间的饥馑如此严重以至于他们因缺乏面包,甚至咀嚼家中发现的3年或6年前的陈腐、坚硬的皮革。饥饿所迫,普通民众被迫用他们的皮鞋大快朵颐。事实上,有些人将带刺荨麻的根茎和其它林地植物加热烹制后,以它们果腹,他们因此患病,其人数因死亡而每日递减。”

随着士气一泻千里,第一次十字军在恐惧与饥馑中动弹不得,看上去他们已经穷途末路。在那愁云惨淡的日子里,多数人相信战败即将来临。

就在第二次安条克围城战的此时此刻,整个十字军竟因一戏剧性的事件而时来运转了,这引发了历史学家们长期的争论。6月14日,一小队法兰克人在名叫彼得·巴塞洛缪(Peter Bartholomew)的农民“预言家”的引领下,开始在圣彼得教堂中破土挖掘。巴塞洛缪声称使徒安德鲁曾向他显灵,告诉了他一件超凡的宗教武器——刺入十字架上耶稣体侧的那支长矛的藏匿位置。一位搜寻“圣矛”的亲历者阿吉莱尔的雷蒙(Raymond of Aguilers)如此记述道:

“我们的挖掘持续至夜晚,一些人已放弃了出土圣矛的希望。然而年轻的巴塞洛缪目睹我们工人的精疲力竭后,脱掉外衣,仅穿着衬衫赤足跳入坑中。他请求我们祈求上帝送还其长矛以便为他的子民带来力量和胜利。承蒙其慈悲,上帝为我们显现了他的长矛;我,雷蒙,本书的作者,亲吻着长矛破土之处。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欢天喜地之中。”

这块貌似基督殉难遗物的金属小碎片的发现,长期被认为令十字军的心境为之一振。它被诠释为上帝再度垂青的明证,是胜利的保障,据说鼓舞了拉丁人拿起武器与凯尔波加在野战中一决雌雄。另一位法兰克见证人如此描述圣矛的效力:“如他预言的那样,彼得因此发现了长矛,他们皆以极大的快乐和敬畏举起了它,整座城市为之沸腾。从那时起,我们决定谋划一次进攻,我们的全体领导人立即举行了会议。”

“圣矛”戏剧性的发现

事实上,上述文献带给人的印象——基督徒突然因狂热信仰的感染而精神大振,并迅雷不及掩耳地对敌发动了突袭——十分具有误导性。其实,十字军将领虽然敏锐地抓住了这次士气大振的机会,但在与凯尔波加决一雌雄之前,依然准备了足足两周。

彼得·巴塞洛缪的“发现”的确对十字军的士气有所鼓舞。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其预见似乎有些捕风捉影,他宣称发掘出耶稣本人的真实遗物,这并不可信,甚至荒诞不经。但对11世纪的法兰克人而言,他们对圣徒、圣物和奇迹复活耳熟能详,彼得的经历听上去真实可靠。大多数人受井然有序的信仰体系的影响(其中去世的圣徒扮演着上帝在人间的仲裁者的角色,通过圣物彰显他的力量),倾向于认可圣矛的真实性。在十字军领导人间,仅有勒皮的阿德马尔似乎心存疑虑,这可能是源于彼得出身低微。但是尽管在精神上或许受到了圣物出现的鼓舞,整个6月下旬拉丁人依旧因恐惧和半信半疑而按兵不动。圣矛的出土并非令其采取行动的关键催化剂,更遑论第一次十字军时运的转折点了。

至6月24日,十字军已处于崩溃的边缘,于是便派遣了两名使节前去与凯尔波加谈判。历史学家倾向于全盘接受拉丁人自身对该使团的说辞,将它视为虚与委蛇。实际上,它更可能是一场试图协商投降条件的希望渺茫的尝试。一份中立的东方基督教资料描述道:“法兰克人受饥馑的威胁,因此决定从凯尔波加处获得赦免的承诺——他们向他交出城市,并重返故国。”一本稍晚的阿拉伯编年史似乎证实了对此事件的解读,声称十字军贵族“写信向凯尔波加乞求一条穿过其领土的生路,但他拒绝说:‘你们只能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至此,一切逃离安条克的机会皆已烟消云散。意识到他们唯一的希望仰仗于正面交锋后,无论机会多么渺茫,拉丁贵族们还是着手准备最后的自杀式对决。用一位同期拉丁人的话来说,他们决定“死在战场上要好过因悲惨的饥荒备受折磨,日渐虚弱而最终丧命。”

在这决定性的日子里,基督徒准备拼死一搏。作为净化灵魂的手段,他们进行了宗教游行、忏悔和圣餐仪式。与此同时,博希蒙德(此时被选为部队主帅),开始制订作战方略。纸面上看,法兰克人仅有20000(含非战斗人员),已处于绝境。其精锐重装骑兵也因战马的死亡而受到削弱,大部分如今不得不以驼兽为坐骑甚至下马步战。甚至来自德意志的伯爵迪林根的哈特曼(Hartmann of Dillingen),他曾是一位富裕而自视甚高的十字军,如今却屈尊以毛驴为坐骑——如此瘦小以至于他的靴子都沾上了泥土。因此,博希蒙德被迫发展出一套以步兵为主的策略用于对敌人发动雷霆一击。

博希蒙德一战成名,未来也成为了安条克公国的创始人(博希蒙德一世)。图为婚礼上的博希蒙德。

尽管规模占优,但凯尔波加的军队还是有两处潜在的弱点。他的大批部队依旧谨慎地在北面一段距离外扎营,围困安条克的部队相对有些分散薄弱。与此同时,凯尔波加的手下缺乏拉丁人破釜沉舟的动力,并且其内部的团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倘若穆斯林对他们的将领失去了信心,便有可能分崩离析。

1098年6月28日,十字军已做好战斗准备。拂晓时分,他们开始开拔出城,同时教士们列队在城墙上向上帝祈祷。大部分人相信他们将一去不复返。博希蒙德选择从门桥出击,越过奥龙特斯河对阵守卫对面平原的穆斯林军队。如果他们想要避免被阻止和歼灭,迅速而齐心协力的部署是必不可少的。当城门开启,一支拉丁弓箭手先遣队齐射出一阵箭雨击退了敌人,清出桥上的通路。随后,由博希蒙德殿后,法兰克人分为秩序井然的四队向前进军,大体排成了一个半圆形逼近穆斯林。

门桥刚一打开,驻扎在北部的凯尔波加便由穆斯林掌控的内城升起的黑旗得到了警报。此时他本可发动其主力以期望当十字军出城时予以痛击。事实上,他却举棋不定。这并非如稍后传言的那样,是因为他正轻浮地忙于对弈。相反,凯尔波加希望任凭法兰克人在城外布阵以便将其全歼,通过致命一击为安条克围攻迅速画上圆满的句号。这一策略拥有可取之处,但它需要冷静的头脑。正当主将本应按兵不动以便将十字军“请君入瓮”时,他却有些仓皇失措。察觉到拉丁人在城外的厮杀中略占上风后,他命令整支军队慌乱地向前开拔。

他选择的时机糟糕透顶。法兰克人已顶住了围困安条克的穆斯林一系列猛烈的反攻(包括来自后方由防备南部圣乔治门的军队发动的本可致命的突袭)。基督徒的伤亡在增加,但博希蒙德依旧奋勇向前以抢占先机,穆斯林的抵抗开始崩溃了。当战场风向突变后凯尔波加的主力方才姗姗来迟。在门桥附近作战的穆斯林因无法压倒想象中狼狈不堪的拉丁军队而胆寒,选择了逃之夭夭。他们径直冲入了行进中友军的密集队列,造成了一片混乱。在这决定胜负的时刻,凯尔波加未能重整部队。他们的阵线已支离破碎,各路阿拔斯王朝军队为了减少损失纷纷撤离战场。十字军不屈的决心所产生的威慑令穆斯林军内部陷入崩溃的境地。一位愤愤不平的穆斯林编年史家随后写道:“法兰克人困兽犹斗,摆开阵势与实力、人数明显占优的伊斯兰军队交手。他们击破了穆斯林的阵列,令他们溃不成军。”

凯尔波加的大军仅蒙受了少量伤亡,然而他还是被迫进行耻辱地撤退。丢弃了营地中的财富后,他含垢忍辱,逃往美索不达米亚。战役之后,安条克内城中的穆斯林守军也投降了。这座都市终于落入了拉丁人之手。

安条克之战是一场炫目的胜利,某种程度上,甚至比日后夺取耶路撒冷更值得大书特书。此前十字军从未如此濒临覆灭,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期,基督徒却笑到了最后。很多人目睹了所谓“上帝之手”的显现,一系列惊人的奇迹被记录下来:一支基督教殉道者组成的幽灵般的军队闪耀着白光,在圣徒的率领下,出现在山峦之外以援助法兰克人。在另一处,阿吉莱尔的雷蒙亲自手持圣矛出现在由阿德马尔主教统领的法国南部军团中。据说此后目睹这一圣物的凯尔波加为之不寒而栗,动弹不得。无论有没有这些神迹的干预,宗教虔诚在上述事件中都起到了核心作用。十字军无疑是在狂热的信仰中作战,同行的教士们通过吟唱、背诵祷告文为他们鼓舞士气。最重要的是,共同的神圣使命感与困兽犹斗式的绝望感融合在一起,令拉丁人在这场骇人的对决中上下齐心,并使他们得以挡住甚至击退其劲敌。

此后十字军乘胜围攻耶路撒冷的场面

安条克的惨胜,意味着没有人可以阻挡第一次十字军兵临耶路撒冷城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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