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阴山孟广录，探阴山全剧孟广绿

此文写于2008年，原文名为《孟广禄激情四射之<探阴山>》，首发于“聆籁凡子”新浪博客，因多年停更，部分博客内容被删除，包括本文。今转发于此，内容稍有增删。

1999年12月29日，天津市青年京剧团在中国大戏院演出了由优秀的铜锤花脸孟广禄主演的京剧传统经典剧目《铡判官》。

这是一出铜锤花脸的重头戏，不仅主演包拯由花脸应工，其他如阎王秦光辉、判官张宏、一至五殿的五位阎君及王朝、马汉也皆由净行应工，后台光勾脸的有十几位。花脸前辈穆凤山、何桂山、金秀山、裘桂仙、未改老生前的刘鸿生都对该戏的完善竭尽全力，塑造了一个气象森严、威猛可畏的包拯形象。“十全大净”金少山是将该戏作为大轴上演的第一人，为里程碑，到裘盛戎又对这出戏在艺术上加工是很费过一番功夫，在唱腔方面也有很多创造，登峰造极，隧成为裘盛戎的三出拿手戏之一（另两出为《姚期》、《连环套》），后来人尚无出其右者。

金少山

裘盛戎

《铡判官》的欣赏点很多：青衣柳金蝉的行路及哭诉、架子花脸张宏的“跳判”、开口跳油流鬼的表演、包拯与阎王争辩时两个花脸的对唱，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最令人难以忘怀、听后绕梁三日的是那段堪称是咏叹调的“扶大宋保华夷赤心肝胆”这一段成套的二黄唱腔了。这出因当时被指内容涉及宣传迷信，因果报应而时禁时演，以致于裘忍痛割爱，自1963年以后，再未演出过这出戏。

孟广禄的这个演出本基本是遵循了其师傅、有“盛戎去后净中王”之誉的方荣翔的演出版本，与其师祖、开创了“十净九裘”局面的裘派花脸艺术创始人裘盛戎的演出本相比，一是把柳金蝉之父嫌贫爱富，打退其女与颜查散婚姻的内容改为鼓励颜查散求取功名早娶其女，从而减轻了颜身上的悲剧成分。二是加强了颜查散的戏，增加了唱段，三是删除了包拯查五殿的场次，精简了场次，加快了节奏，四是将包拯和金蝉的对唱由散板的改为反二黄，使得这出经典剧目又增加一个精彩的看点。经整理后，这出戏长达3个小时戏的演出时间缩减为140分钟左右。

这场演出中包拯（铜锤花脸）、柳金蝉（青衣）、颜查散（小生）、判官（架子花脸）、油流鬼（武丑）、阎君（架子花脸）、颜母（老旦）和李保（文丑）分别由孟广禄、刘轶杰、康健、杨光、李文英、石晓亮、孙丽英和刘树军扮演，可谓是阵容齐整，可算是彼时天津市青年京剧团乃至全国剧团中的最强阵容。

孟广禄现为天津青年京剧团当家花脸演员，是当前活跃在舞台之上的裘派中青年演员中人气最高的京剧演员，表演艺术日臻成熟。他的嗓音洪亮高亢、气力充沛、行腔委婉细腻、韵味醇厚，颇具方荣翔之神韵，深受观众喜爱。前不久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的空中剧院播出了天津的三位裘派花脸名家类似于擂台赛性质的演出，他们同台竞技，为全国的观众奉献了《遇皇后•打龙袍》和《姚期》两出经典剧目，邓沐纬的《遇皇后》以韵味醇厚，气势深沉取胜，康万生在《打龙袍》中嗓音响膛，逢高不挡，听来酣畅淋漓。邓沐纬和康万生称得上当今活跃在京剧舞台上的裘派演员三甲之列中响当当的人物啊，而以孟广禄以唱做俱佳的整出《姚期》在邓、康演出之后登台亮相，其在京剧界和同行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孟广禄每每演出时激情饱满，极具感染力，剧场效果非常强烈，以致于前些年天津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天津戏曲研究所名誉所长刘连群曾在电视上对孟广禄提出“节”的一字希望。

孟广禄

孟广禄在此剧中的看点一是第一次出场时末尾的一段唱，二是和阎君的两个花脸对唱，三是在探阴山一场中所唱的大段唱腔，四是与柳金蝉的旦净对唱。

饰演包拯的孟广禄出场便迎来了碰头彩，这样的情形自80年代末就开始出现。记得一次在北京的演出，当时电视也进行了转播，广禄一出场也是彩声轰然，气氛热烈。这一场的精彩之处在最后一段唱腔，唱词是：“颜柳被害实可惨，速查隐情摸迟延。要捉拿真凶犯刻不容缓，包龙图下阴曹亲查奇冤”，其中“缓”字用滑音向上挑着唱，处理的和《铡美案》中“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哇呃）”的“府（哇呃）”相似，表达了包拯欲立即查明真相、为颜查散昭雪的急切心情；“包龙图”三字则用立音唱出，犹如平川上异峰突起，表达出包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无畏气概和为民洗冤的决心。

第二个看点是包拯与阎君秦广辉的对唱，一个是铜锤，一个是架子花，风格迥异。包拯是耐心询问，阎君则有意偏袒，唱腔的板式由散板、摇板转为快板，反映出两个人的情绪从平静到激动的转换，最后一句“找不到柳金蝉我不回阳间”叫散，在“间”字上使腔用力唱出，表现出包拯不怕千难万险，一定要把案情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的决绝态度。遗憾的是那天李文英的嗓子不好，唱到快板时几不成调。

第三个精彩之处，也是整出戏的戏核，即包拯在探阴山时唱的“扶大宋保华夷赤心肝胆”这一段成套的二黄唱腔，可以说看《探阴山》这出戏就是来听这段唱。这段唱腔是铜锤花脸唱段里中是唱词最多，整段唱激仰顿挫，起伏跌宕，气势浑厚，韵味浓郁，感情丰富，佳腔迭现。唱腔由［二黄导板］、［回龙］、［原板］和［散板］组成，其中有高腔、有长腔、有立音、有悲音、有迭句、有垛句，旋律富于变化，表现丰富多彩，在花脸的唱腔中具有很高的地位。孟广禄这段演唱共得到4次喝彩。

唱段的第一个层次刻画了包拯上忠心报国，下体惜民情，操劳国事，忧心如焚的清官形象。唱词是：“［内唱二簧导板］扶大宋锦华夷赤心肝胆，［回龙］为黎民无一日心不愁烦”。其中“愁”字要“提（音滴）溜”起来唱，给观众以“冲”的感觉，犹如炮弹出膛，产生使观众听来“解气”、“过瘾”的艺术效果。“烦”字一出口，猛收而一顿，再痛快的一放，孟广禄演的唱节奏明快精确，帅劲十足，顿时赢得了全场观众的喝彩。“为黎民无一日心不愁烦”，是这段唱腔中最有技巧的一句，其中“不”和“烦”字需使用“闪板”的技巧，落在板前，这也是每到此处必能得到满堂喝彩的关键所在。

据裘盛戎的弟子赵致远著述回忆，当年求艺《探阴山》时，裘盛戎只向他亲授了这一句，足见这一句唱腔的重要性和演唱难度。不太了解这句演唱技巧的戏迷朋友不妨再去多听几遍裘盛戎大师的录音，仔细领略裘盛戎大师是怎样使用闪板技巧的。

第二个层次讲述了包拯亲探阴山的缘由，以及在望乡台上所看到的阴间景象，唱词是：“［二簧原板］都只为柳金婵屈死可惨，错断了颜查散年幼儿男。我且到望乡台亲自查看，［二簧垛板］又只见大鬼卒小鬼判，押定了屈死的亡魂项戴铁链，悲惨惨，惨悲悲，阴风绕吹得我透骨寒”。特别是其中的长垛句，其词意、旋律与演员的情感、人物的特定处境融为一体，艺术造诣相当高，听之不能不动容。演唱时“绕”字与“寒”字要唱软，“寒”字用波浪音延长，并把音量尽量控制在很小的程度，前边的“绕”字吐字软，为给后面铺垫，等“寒”字出口延长行腔，而“骨”字由上声改唱阴平，发“故”字的音，突出了“寒”字的瑟瑟之感，因此艺术感染力极强。孟广禄的演唱也是感情丰富，气力充沛，余音未落，便肥彩轰然。

据观当年观看过裘盛戎演出的专家评述，他的演唱的这个垛句能“使观众听来即使虽在伏天，也有遍体生凉之感，其艺术感染力之强当可想见”,大师的艺术造诣之高后人已无法超越。

第三个层次是包拯回想起自己曾经屡遭磨难甚感悲凉从而发出的感慨。这节唱腔情调低沉，唱词是：“［二簧原板］正南方一阵明一阵黑暗，望开封那就是自己的家园。牙床上睡定了无私铁面，王朝、马汉睡卧在两边。可怜他初为官定远小县，可怜他审乌盆又被人参；可怜他铡驸马险些遭难，可怜他为查散下阴曹游过了五殿一殿一殿哪得安然”。孟广禄在唱到“可怜他铡驸马”时，节奏稍缓，表现出包拯至今对这次事件曾经给自己造成的危难仍心有余悸，最后在“安然”两字上行腔，“然”字用力喷出，使包拯的感叹得到了充分的宣泄，达到了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第四个层次是“［二簧原板］一阵阵阴风起甚是悲惨，那就是受罪处名叫阴山。柳金蝉一定在那厢受难，包拯我今要入虎穴龙潭。叫王朝和马汉忙催前趱，［二簧散板］山谷内因何有（这）这一鬼孤单？”。“阴风起”三字中在“阴”和“起”两字上行腔，形象地渲染出阴山凄凉惨境，也为后面对柳金蝉的同情怜悯进行了铺垫。“柳金蝉”三字节奏放缓，强调了对柳的怜悯之情，“包拯我今要入虎穴龙潭”一句唱得干净利落，反映出包拯勇往直前的无畏气概，“山谷内因何有”这六个字唱的舒展挺拔、大气磅礴，然后巧妙地垫了一个“这”字，突出地在“鬼”字上耍腔，最后以短促有力的旋律唱出“孤单”二字，“单”字短促，嘎然而止，犹如一个正在沉思的人被突然出现的情况所打断的情形，造成宏阔和峭拔相映衬的强烈的声音效果，展现出包公发现油流鬼时应有的心态。

这段唱腔的艺术造诣如此之高，以致对此后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裘盛戎大师在新中国成立后新编的数出剧目中都将其中的唱腔横向移植，反复运用，如：20世纪50年代创编的《将相和》中“想起了这件事好不愁烦”就脱胎于“为黎民无一日心不愁烦”；《将相和》里的“怨君王，心太偏，不明鉴，埋没功勋、赏罚难分辨，心儿想，叫老夫不得安然”，《赤桑镇》里的“弟若徇私，上欺君下压民败坏纪纲我难对嫂娘”，以及《赵氏孤儿》里新创的“汉调三眼”末一句的“不知真情”均脱胎于“又只见大鬼卒小鬼判，押定了屈死的亡魂项戴铁链，悲惨惨，惨悲悲，阴风绕吹得我透骨寒”。

第四个精彩之处是与柳金蝉的旦净对唱。裘盛戎大师处理这段唱用的是散板和快板，方荣翔对此进行了整理，创编了新腔，改为了花脸唱腔中极少用的反二黄，包括了摇板、散板、原板和快板等板式，表现出包拯对柳金蝉的不幸遭遇、对颜查散的无辜蒙冤油然而生的同情怜惜和对张洪枉法徇私的冲冠愤怒，使得铁面无私的包公在感情层次方面的塑造更加丰富。

这一段反二黄也是裘盛戎在《林则徐》中首创裘派反二黄唱腔成为绝响之后，又一段裘派反二黄唱腔出现在京剧舞台上。孟广禄的这段演唱完全继承了方荣翔的衣钵。“哭啼啼哀告我”一句里使用了悲音和颤音，表现出包拯见到柳金蝉后，抑制着自己的激动、同情、哀怜的情绪，轻声安抚着受尽磨难的柳金蝉，从“有什么屈冤”上板，转变为反二黄原板的板式，“冤”字上使了一个长腔，以喷薄而出，一泄千里的气势，尽情释放出人物和观众的情感，给人以极大的艺术享受。

孟广禄在整场演出中激情饱满，无一处松懈。此剧的演出距离今天已近10年了（注：此文写作时间为2008年），孟广禄的舞台艺术也更趋成熟，希望孟广禄的表演艺术再上层楼，为全国的京剧奉献更加完美的京剧艺术。

石晓亮

这场演出另一个看点就是由蜚声全国的武丑石晓亮扮演的油流鬼了，石晓亮是天津市青年京剧团的当家武丑，是叶派名丑叶盛章亲传弟子张春华的弟子，剧中石晓亮念白清脆响亮，武功干净利落，是迄今为止所有扮演该角色的演员里最好的一位，说无出其右者并非过奖之誉。

附：《探阴山》剧情

京剧《探阴山》一名《普天乐》，讲述的是宋天子正月十五大放花灯与民同乐，少女柳金蝉随父母元宵节御街观赏，与未婚表兄颜查散相互爱慕，赠凤钗一双以示心迹。突然狂风骤起，柳金蝉与家人失散，恶棍李保劫财害命于喜鹊桥边，恰逢颜查散行至桥边被官差发现误认为是凶手而捉捕，颜查散受刑不过，屈打成招问斩，柳金蝉魂魄至阴曹向判官张宏告状，张宏为救其外甥李保私改生死簿并将柳压在阴山，命油流鬼看守。颜母至开封府申冤，包拯查其有疑，至森罗殿与阎王辩理，阎王袒护及张宏的隐瞒，包拯亲至阴山查访实情，柳金婵哭诉冤情，油流鬼揭露张宏了枉法行径，阎君无奈将张洪交出，包拯亲挟之还魂，又将柳金蝉等救治回生，铡判官。